武好古暈船!
他第一次出海就暈菜了,吐了又吐,胃裡面難受得要死,整個人都軟了,只好枕着奧麗加那雙日益粗壯起來的大腿哼哼,看上去要多慘有多慘。
奧麗加倒是一點兒都不暈——她就是從中東那裡用船販賣到中國的,要暈船的話說不定就暈死了。
所以一路上她都在給暈得不行的武好古講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她講的都是聖經故事,什麼創世紀,什麼大洪水,什麼出埃及……武好古根本不信這些,如果平時聽她這麼說,早就教訓了,不過這會兒也沒力氣,只能把奧麗加的“罪行”記在心裡,等上了岸再狠狠懲罰!
想着懲罰奧麗加的事兒,武好古居然暈的好一點了。這時船隻搖晃的似乎也沒有那麼厲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他正想到這裡的時候,西門青就從艙房外面進來了。西門大姐也和奧麗加一樣不暈船,進來後看到武好古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就搖搖頭笑道:“老爺,船已經開進港灣了,可要起身走動則個?”
“好好。”武好古應着。他聽見船已經到點了,知道馬上就可以踩上堅實的大地,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在奧麗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載着武好古和他的隨行人員前往沙門島的船隻一共有兩艘,一艘是“進寶”號,還有一艘是臨時租來的商船,比“進寶”號要小一圈,大約2000料上下。這條船上載滿了食物,是用來餵飽沙門島上那些餓得哇哇叫的囚犯的。
根據宋朝的刑律,流配由重到輕分幾個等級:重者,沙門島砦;其次,嶺表;其次,三千里至鄰州;其次,羈管;其次,遷鄉。而刺配沙門島是最嚴厲的一級!關押在島上的都是本來判處死刑而獲得從寬減刑的罪犯。
但是大宋朝廷有時候也很虛僞,一方面喜歡赦免死刑犯顯示自己的寬仁;一方面又不想讓這些死刑犯在將來回歸社會繼續作惡。所以就出了一個額定口糧的損招,只給300人(指罪犯)的額定口糧。可是流放到島上的罪徒怎麼都不止300人,差不多每年都有這個數目的犯人上島,所以食物是怎麼都不夠吃的。
而爲了解決食物不夠的難題,管理沙門島的知寨就只能讓島上的囚徒相互爭鬥,淘汰掉多餘的人口。所以送上沙門島的囚犯,十之八九都是餓死或被人打死,比直接殺頭還不如呢!
不過這些大宋朝廷嫌棄的罪犯,在武好古看來卻是難得的財富,所以不能都餓死了。
在奧麗加的攙扶下,武好古已經站在了“進寶”號的後甲板上,沙門島就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一座怪石林立的小島,臨海之處盡是高涯危壁,非常險峻。小島的東、北、西三側,還分部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島嶼,它們圍成了一個半圓形,形成了一個闊大的海上塘灣,塘灣內常常是風平浪靜,稱爲沙門塘,是一處難得的避風良港。
圍繞沙門島組成沙門塘的島嶼中有幾個比沙門島還要大,似乎也更加平坦一些。隱約看去,似乎有耕地村落城寨和碼頭,儼然就是一處海上的屯兵之地!
“不錯啊!”
武好古看着四周的海塘,精神頭頓時好了許多。
“是個不錯的避風之地。”進寶號的船頭花滿倉接過話題,“跑契丹和高麗的海商都知道這處寶地,遇有大風浪時只要尋到沙門塘就得活了。”
“豈止可以避風?”武好古笑着,“此處就是一片海上基業,也是咱們將來遠航四方的起點啊!”
“基業?起點?”西門青問,“難到不是界河商市?”
“界河冬天是結冰的,如何能做船隊的據點?”武好古笑着,“雖然咱們現如今只有一艘船,但是將來一定會做大,上百艘大船也會有的,必須要有個安穩的停泊、修理之所。此處海塘,的確非常理想。”
船隊冬天不是應該南下嗎?
武好古的話說的有點“外行”了,懂一點航海的西門青和老船頭花滿倉都互相看看,也沒有點破。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武好古預備要建立的並不是一支商船隊,而是一支用來控制東北亞海上霸權的艦隊!
艦隊在冬天當然不能停留在冰封的界河上,更不能南下去做買賣,必須要有一處可靠的母港。原本武好古想在海河口外尋找合適的灘塗進行改造,可是那樣做的成本太大。現在找到了沙門島海塘,倒是解決了難題。
……
島上的知寨名叫呼延慶,在後來的評書上大大有名!不過在真實的歷史上他就是駐防登州沿海的平海軍的一個下級軍官,今年才二十多歲,今年抽到他做最讓平海軍的將校們頭疼的沙門島知寨——沙門島知寨和劊子手差不多,而且劊子手是奉命殺人,沙門島知寨則是不得不殺人,而且還沒有命令……所以平海軍的軍官們都不怎麼想當沙門島的知寨,不得已只能抽籤,呼延慶手氣不好,抽到了一任知寨。
不過就在他以爲自己必須要做這等沒來由的惡人時,卻從上級那裡得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沙門島知寨的上級,提點五島使臣換人了,由提舉界河市舶司的武好古兼任。
這真是有點莫名其妙了!提點五島使臣是管轄包括沙門島在內,幾個位於遼國蘇州安覆軍和登州之間的小島的武臣。官職是很小的,可向來由水軍編制的平海軍的武官擔任,現在怎麼委任給一個做買賣的吏商來做?
心裡面雖然有點不服氣,不過官場上的規矩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現在武好古不是官大一級了,而是官大了二十幾級!武好古的武階官是正七品的供備庫使,在宋朝這可是中高階的武官了。
而呼延慶不過是無品的進武校尉,在一共五十二階的宋朝武官階中排四十幾級,比武好古的官階小了二十幾級。如果按部就班的升官,武好古現在的供備庫使,呼延慶下輩子也別想了。
所以在手下來報說看到打着武字將旗的海船入塘時,呼延慶哪裡敢怠慢,馬上帶着一班屬下,在沙門島城寨外的碼頭上躬迎了。
沙門島的碼頭上也有幾隻小船,船身細長,也是槳帆並用的。已經多少懂一點水軍和造船的武好古知道那是“刀魚船”,乃是用來緝私和追捕毛賊的小型戰船。在內河和近海比較多見,遠航可就不行了。
“武宣贊,下官沙門寨知寨呼延慶,見過宣贊。”
一個年齡和武好古彷彿,身材雄偉,容貌卻有些醜陋,面如鍋底,虯髯蜷曲,略顯細長的雙眼中射出寒芒,倒是有一點悍將的模樣兒。
“你叫呼延慶?”已經踏上碼頭的武好古聽到這人自報的姓名頓時訝異了一下,又仔細瞧了瞧他。這個名字他在後世聽說過,彷彿是評書裡面的名將。
“在下……正是呼延慶。”呼延慶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長得文質彬彬,好似一個書生的武將上官。
“好,好。”武好古笑着,“登州兵馬鈐轄可有移文給你?”
“已經收到移牒,知道宣贊兼任了提舉五島使臣。”呼延慶道,“提點五島使司不在沙門島上,而是在對面的大謝戍。
下官已經派了刀魚船去大謝戍接周提點了。”
大謝戍就是後世的南長山島,島上原本有個戍卒營地,被稱爲大謝戍,所以就以此爲名了。
因爲大謝戍遠比沙門島寬敞,所以提點五島使臣衙門就擺在了大謝戍,現任提點姓周,也早就接到了牒文,就等着進行交接了。
“不急,不急。”武好古笑着一揮手,對身後的花滿倉道,“花船頭,卸貨吧!”
“喏!”
花滿倉應了一聲,呼延慶卻是一愣,卸什麼貨?
武好古笑着:“呼延知寨,本官問你,島上現有多少兵卒,多少囚徒?”
“回稟宣贊,”呼延慶忙說,“島上一共有一百五十五名士卒,還有五名軍校,囚徒總共有三百六十二人。”
武好古點點頭,“本官也不是空手來的,給大傢伙帶來些犒賞和吃食……勞煩呼延知寨把人都召集起來,本官給他們發犒賞,發吃食。”
呼延慶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個界河商市來的提舉是什麼路數?發犒賞?要打仗了?還要給囚犯吃食?朝廷不打算餓死他們了?
看到呼延慶一臉迷茫,武好古笑道:“呼延知寨,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去處。本官慢慢與你分說……這一次你和島上的士卒還有囚犯,可都走了運啦。官家有開疆闢土的大事兒,要交給咱們去做!”
什麼?真的要打仗了?呼延慶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想:打誰啊?不是要渡海攻遼吧?就沙門島上的幾個水軍,在海上還行,真的要上了岸,人家契丹人還不砍瓜切菜一樣都給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