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明媚,開封府迎來了嶄新一天。
把武家畫齋抵押借出了三萬緡錢後,武大郎心情格外愉悅。有了這筆錢,在開封府大牢裡面苦了多日的武誠之也可以重獲自由身,萬家鋪子那邊也可以全數退款。而且在包退了賣給宮中和萬大官人的八紙書畫之後,還能多出四千多緡。
武家的書畫官牙身牌稍後也能典出個萬兒八千——憑此身牌,武好古可以入皇宮的東華門去合同憑由司衙署辦事,所以昨日並沒有馬上典押給潘巧蓮。
也就是說,光是典押店鋪和身牌的所得,在了結了兩場官司後,還能多餘出一萬四五千緡!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這可是一筆鉅款啊!
而且,退到手裡的八紙書畫也都是精品……不管真不真,三四萬緡錢總是值的。
另外,武好古手中還有價值兩萬九千緡的交引,就是上回唱賣《醉羅漢圖》的所得款項。
幾筆款子相加,最後可以落到手中的錢款,竟然還有七八萬緡之多!
不過最讓武好古高興的還不是錢多,而是《八十七神仙圖》有了着落。
只要四月初一能在潘家園賭鬥中勝了米友仁,他就能從米芾那裡拿到《八十七神仙圖》的摹本,如此便能再做個假畫去獻給劉有方了。
如果能從米芾手中拿到個絹本就更好了,直接做舊了獻上去便可。反正劉有方、劉璦父子的眼力也不是特別賊,多半還得讓米芾掌眼。除非大米想把小米供出去,否則就泄不了湯。
至少暫時不會有事兒……
至於將來,只要能順着高俅哥哥的金大腿抱上趙佶哥哥的金恐龍腿,那就可以安穩個二十餘年了。
“武大官人,前面便是東華門了。”
一個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的管事,名叫潘安(不是貌似潘安的那位,是潘家奴僕出身的管事,所以跟着主家姓潘)的胖老頭子的聲音在武好古耳邊響起。
皇宮大內的東華門快到了。
武好古連忙拉了拉繮繩,胯下的毛驢非常溫順聽話,馬上站住腳一動不動了。
他擡起頭向前望去,入眼的就是硃紅色的城牆和高大巍峨的城門樓。
那裡便是大宋天子居停的東門,稱爲東華門,和西華門遙遙相對,東西兩門中間則是一條將皇宮大內一分爲二的甬道。甬道南面便是官家和朝廷大臣議事的所在,以北就是內廷後宮。
這處東華門就位於內宮外朝之間,同時又靠近馬前街和潘樓街,因此就成了各種生活物資和供奉物品進入宮廷的通道。
而殿中省,內侍省,還有入**侍省管轄的御藥院、合同憑由司和往來國信所的衙署,都設在東華門內。
武好古今天的目的地,就是東華門內的合同憑由司了。
“潘管事,”武好古從驢背上下來,衝着身後穿着錦袍,一臉知足笑容的胖老頭拱了下手,“勞煩您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去見合同憑由司的中貴人。”
武好古憑書畫官牙身牌可以入東華門,止於左承天祥符門。不過潘家管事潘安,以及和潘安一起到來的八輛裝運銀鋌的驢車,還有幫着武好古一起押車的郭京、劉無忌兩人,都是不能進入東華門的。
“去吧,彆着急。”潘安也從驢子背上下來了,伸展着腿腳對武好古說,“宮裡面規矩可大,都得慢慢來,好在小老兒性子慢,總能等的。”
“多謝了。”
武好古又對自己的兩個好兄弟說,“三哥,小乙,你們也在這裡守着。”
“大郎,你放心好了,出不了事。”
“是啊,不會有事的。”
郭京和劉無忌說得不錯,這裡是皇宮大內門口,哪怕站崗放哨的禁軍精銳都是架子貨,也沒人敢在這兒行兇打劫的。
囑咐了一番之後,武好古便大步流星向東華門而去了。
……
合同憑由司衙署正廳之內,一個管理文書兼跑腿的押司走進來,朝着正捧着碗點茶的劉有方行了一禮,通報道:“副都知,武家畫齋的武好古到了。”
合同憑由司有兩個監官,都稱主管合同憑由司,向由高品入**侍省宦官充任。其中又以入**侍省副都知劉有方爲主,凡是名貴物品的宣索、採購,都要由他要驗才能入庫。
“叫他等着。”
劉有方吩咐了一句,那押司唱了個喏就扭頭離去。
而立在劉有方身邊的陳佑文,則將七個卷軸恭恭敬敬擺放在了書案上。
“副都知,要退給武家畫齋七紙書畫,小底已經做好了。”
劉有方放下茶碗,伸出保養得非常不錯的右手拿起其中一個卷軸,慢慢展開。
“楊少師的《神仙起居法》……”劉有方冷笑,“做得恰到好處啊,是誰的手筆?”
武誠之送進宮的《神仙起居法》本來就是個臨本,不過卻是出自宋初名家之手。
而劉有方拿在手中的這一本《神仙起居法》卻是剛剛做好的,屬於贗品中的贗品了。
不過做得還算不錯,有個五六分真。拿去潘樓街市上販賣總能有個幾百上千緡。
“是犬兒陳寶做的。”
陳佑文滿臉堆笑的回答,不過他心裡面卻是在流血流淚。
上回在蘇家鋪子劉有方拍下的那捲《醉羅漢圖》的錢是他出的,足足五萬緡啊!
比原本計劃的多出了兩萬,可是劉有方卻不願意多擔兩萬的人情,便把本來要退給武家的七紙書畫給了陳佑文,並讓他做七件贗品充數。
這七件贗品當然也不是隨便做做的,面子上得要能交代,不能太次了。同時也不能做得太真,否則就太便宜武家了。
因而,陳佑文和兩個兒子陳珍、陳寶就按照一千緡左右的價值做了七件仿品。
“你早知道那武好古今天要來嗎?”劉有方又展開了另一副圖卷,一邊看一邊問陳佑文。
“知道,”陳佑文咬咬牙,“潘家金銀鋪昨晚叫人捎話給小底,說是給武家鋪子押了五萬緡!”
“哈哈,”劉有方笑了笑,“老夫看最多就押了兩萬五千吧?”
“就一萬五千緡也多了……”陳佑文說,“一定是潘家的小娘皮潘巧蓮從中使了壞,聽說她和武好古有姦情。”
“姦情?”劉有方哈哈一笑,“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女的還是望門寡,還說甚姦情?”
初嫁從父,再嫁從己,那潘巧蓮便是要嫁給武好古,從禮法上說也無不可,只是潘家將門一定會棒打鴛鴦。
“潘小娘子也就幫到這裡了,你不必多想什麼。”劉有方接着又說,“那武大郎若是個讀書種子,潘家或許會把姑娘嫁他,可他偏偏只是個不入流的畫師。”
武家和潘家的門第之差並不是完全不可逾越的,只要武好古能在東華門外唱名,便可八擡大轎娶潘巧蓮過門,而且還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嫁妝。
這“唯有讀書高”在大宋朝,可不是說說而已!
可惜武好古不是讀書的料。
“小底明白。”陳佑文恭謹地道,“小底準備出六萬緡買下武家畫齋。”
劉有方點點頭,說:“這就對了……武家畢竟是潘家西四房(潘孝庵這一系)三四代的世交,這二三十年,一直都是潘家西四房在護着武家。我們整治了武家,總要給潘家西四房一個交代。”
“小底知道了。”
劉有方又問:“上次賣《醉羅漢圖》的那些人可找到了?”
“沒有,”陳佑文回答,“界身巷那邊沒有可疑之人來兌換過大筆交引。”
“哦,知道了。”劉有方揮揮手,“就去把這幾紙書畫給姓武的送去……接下去該找武家要多少,才能把事情了了?“
“四五萬緡總該的。”陳佑文笑道,“武家在書畫行經營了幾代人,家底豐厚着呢......《八十七神仙圖》的事情,若是四五萬能了,也是副都知的恩典。”
“那便照着四萬要吧......知道怎麼做嗎?”
“知道,知道。”陳佑文道,“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