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國子監可真大啊!”
“那是,可以容納五六千個貢生同時考試,而且還綽綽有餘,能小得了嗎?”
“還是小了,該有個更大的,至少要能讓6000個太學生、武學生、諸科生在裡面讀書才行。”
“6000人?比現在多了一倍都不止了……大郎,這是官家的意思?”
“官家自然是想振官學的……”
就在五六千老老少少的貢生忙着考進士的時候,武好古則騎着馬和米芾一塊兒在國子監外面轉圈。而且還在議論擴建國子監的事兒——其實武好古是在琢磨國子監拆遷的事兒。
呃,人家在考進士,他卻想把考場拆了蓋駐紮賣錢……還真是個奸商啊!
不過要拆國子監還得有個好一點的藉口,不能說拆了國子監把地皮賣錢,然後用這錢給皇帝蓋離宮吧?要這麼說,武好古非得身敗名裂不行了。
而武好古能夠想到的理由,就是國子監面積太小,容納不了那麼多的學生。在他的印象中,國子監在徽宗朝的確進行了擴建,在原有的基礎上興建了一個名叫辟雍的外學(辟雍是周天子的官學,就是用來教六藝的學校),太學生的人數也從原來的2400人,增加到了3800人,如果再加上國子學、武學、小學、書學、畫學等等,說不定真有五六千人了。
那麼多的學生,差不多也能相當於後世一所規模較大的大學了。而且其中還包括一些理論上要學習騎射的武學生,在侷促的開封府城南廂擴建的確有些擺不開,去城西尋個寬敞之所,興建個大的學院是非常理想的。
而他之所以和米芾說這事兒,是因爲他知道米芾要不了多久就得去管書學(歷史上),說不定還會管得更寬。畢竟在這個時空,米芾的兒子米友仁也是宋徽宗的心腹了。
說不定宋徽宗還會提拔心腹的老爹去當個國子監司業(國子監的二把手)什麼的,到時候拆遷國子監就容易多了。
不過米芾對興學的事情還是有些懷疑,“興學可是王安石的路子啊!”
王安石興學當然也是個罪過了!後世的人往往忽略了這一點,但是在北宋末年,反對興學的人不少。
而在王安石施行的各項新政中,最糟糕的就“興官學”了。
當然了,大家反對並不是因爲辦學不好,而是認爲王安石的路線很糟。官學其實就是“以吏爲師”,如果教些實用的本領,比如軍事方面的,工程方面的,經濟方面的,法律方面的,也沒什麼不好。可是王安石興的官學也不教實學,而是爲了“一道德”,也就是統一大家是思想。
呃,統一思想也沒什麼不好。其實大家的思想還是蠻統一的,都是儒家啊。你拿着儒家五經還能讀出耶穌基督來?可是王安石偏偏還要在解釋儒家經典上做文章,要完全統一標準,而且要否定漢唐以來對儒家經典的研究成果,都得按照他的標準來。
這個就比較討厭了……王安石又不是聖人,誰服誰啊?而且“一道德”是非常禁錮思想的。後來朱熹理學以及八股文章也是差不多的路子,都要把儒家經典的解釋權控制起來。
而這樣一來,儒學就不能進步了——儒學作爲一種非常古老的哲學思想,是存在儒家經典作爲框架的。而後世要進步,就必須突破這個框架,要突破就只能在解釋上下功夫。
如果放開了解釋權,武好古都能胡亂解釋出一個“虛君共和”的儒家思想來!可王安石不允許這麼瞎解釋。
可一旦後人沒有了解釋權,那這麼儒學就不能與時俱進了,人的思想也就被禁錮了,那儒學也就死了。
所以王安石的“興官學”和“一道德”,在北宋末年是很遭人反感的。而到了後世,大家都學硃批的四書五經,做八股文章了,自然也不覺得“一道德”不對了,所以批“一道德”的人反而不多了。
也就是說,武好古現在遇到的大部分宋儒,他們的思維還是很活躍的,遠遠不是後來的腐儒。
而武好古也是知道未來“儒學之死”的。不過現在,儒學還沒有死透,還有救,武好古也不希望儒學死掉。
“興學並沒有錯,”武好古說,“錯得是一道德。”
“甚底?”米芾一怔,扭頭看着武好古,“你也覺得一道德不好?”
武好古笑道:“海嶽先生,我也是熟讀五經的儒生啊,怎麼會覺得一道德是對的?
其實王荊公興太學的想法也有可取之處。現在不少官員能力都欠佳,一榜五百多個進士好男兒,真正能做事能有五十個就不錯了。用太學來教人做官做事其實挺好的……只是太學根本不教實學,依舊是儒家經典和做文章,就有點不好了。”
一個進士都沒中的人居然在評論太學!
米芾聽了武好古的話也只有搖頭了,不過他也不好“教訓”武好古,因爲武好古雖然年紀和他差着輩,可是卻是他的兒子米友仁的繪畫老師。
“崇道,你覺得這一科,誰會名列一甲?”
聽到米芾岔開了話題,武好古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連米芾都沒有辦法接受的,不過這也是正常的,自己還是不夠分量啊!好在現在還早,有的是時間呢。
武好古想了想,說:“淮水李元量,建安範晦叔和福清林述中,還有平江紀憶之應該都有望名列一甲。”
“令弟呢?”米芾道,“他的文章很不錯啊,在太學中也小有名氣,而且還是你的兄弟,說不定會奪個天下大魁吧?”
“中狀元?”
米芾的話其實是半開玩笑,不過武好古認真一想,居然點點頭道:“還真沒一定,若是他禮部試考得好了,在殿試中被點狀元也有可能的。”
禮部試的第一名稱“省元”,這其實才是含金量最高的。因爲“省元”是在謄錄糊名的情況下取出的,真本事的成分更多。而狀元是皇帝欽點,誰第一還不是趙佶的意思?
武好文現在不僅是皇帝的頭號心腹武好古的弟弟,還是未來首相韓忠彥的女婿,給他當個狀元不是皆大歡喜?
“崇道,你呢?”米芾接着又問,“你弟弟都中了,你也該修一點儒業了吧?下一科也考個進士出來。”
“我?”武好古苦笑,“我的學問不行啊。”
米芾搖搖頭道:“不行就學啊,你之前不是還託寅哥兒幫你尋個先生嗎?現在有個好人選,你要學嗎?”
武好古現在已經決定考武進士了,不過還是問了一句:“那先生是誰?”
米芾說:“蘇東坡。”
“誰?”
米芾一瞪眼,“蘇東坡你不知道是誰嗎?你的佳士得行可賣過人家不少字帖的。”
“知道啊……”武好古愣了又愣。
“他很快就要去海州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京。”米芾說,“老夫和蘇東坡是至交,不如就替你引薦則個,讓你做個東坡弟子如何?”
東坡弟子……聽上去不錯!
武好古盤算着,這年頭和蘇東坡掛鉤的都值錢,什麼東坡肉啊,東坡帽啊,東坡牙膏啊,現在又多了自己這個東坡弟子了!
對了,自己還打算辦教育呢!
在辦學上面,吏商、近幸和武官的招牌恐怕都不如蘇東坡好使吧?想個辦法讓蘇東坡冠名……東坡書院!聽上去就很厲害啊!
“好!”武好古拍了拍手,“海嶽先生,那就有勞了。”
“好說,好說。”米芾笑道,“說起來蘇東坡可能那麼早回海州,還是你在官家面前倡議的,他着實欠你一個人情,怎麼都要收你做學生的。”
……
武好文這個時候已經將自己做好的卷子,從頭到尾看了三遍了。三十道經義題答得中規中矩,還有一篇“論”,一篇“對策”,也都寫得很好,讓人讀了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另外,武好文也確定自己的卷子上沒有錯子、漏字,同時也沒有犯諱的地方。
他擡起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剛到午後而已。不過兩三個時辰,就已經全部答完了。
他拿起了卷子,交給了一位向他快步走來的小吏,並且報以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有勞了。”
“不敢,不敢。”小吏是太學的人,所以認得武好文,知道這位今科必中,所以忙小心的收起卷子,轉身離開。
從國子監大門出來,武好文發現門外已經有不少交了卷子的貢生聚集了。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顯然考得不錯。
那麼早交卷子的自然是不錯的,考不出來的現在都在考場裡面乾着急呢!
紀憶和米友仁也已經出來了,正和一羣考生在吹牛呢。米友仁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見了武好文,跟着老遠就喊:“武二哥,你也出來了?考得怎樣?”
武好文意氣風發,大聲答道:“今科必中了!”
米友仁也哈哈笑道:“我和憶之兄也極有把握,看來用不了多久,我等就能在東華門外唱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