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府郊外,香山腳下。正有百數十騎人馬,帶着走狗,往來奔馳,驅趕着附近林中和田野中貓冬的鳥獸。這些人個個都是貂裘錦衣,騎着好馬。除了武好古的親衛,還有不少是遼東遼西過來的豪強子弟,有不少還是禿髮漢服,一派渤海右姓子弟的打扮。
武好古則是一身紅色戰襖,沒有披甲,手中持着水牛角弓,不停的張弓射箭。射得是一手連珠箭,箭有虛發,但是也射中了不少受驚的狐兔飛鳥,引來了駐馬觀看的幾名騎士的陣陣喝彩。
很顯然,武好古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去苦練射擊的本事!
射完了十箭,武好古就打馬調頭,奔回到了駐馬觀望的幾騎跟前。一邊收好弓箭,一邊笑道:“馬二哥,郭大郎,高二郎,希尹,某家可是獻醜了,才十中五六,這連珠射真是不易啊!”
武好古已經返回了燕地,他可不敢在高麗待太久,要是捱到渤海冰封,那可就得到明春才能回家了。離家那麼久,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在高麗之事初定後,他也不顧天寒風大,乘坐着槳帆船回到了天津市。
纔到天津市沒多久,武好古就接到了馬植、郭藥師和高永福到訪幽州的消息。
馬植和郭藥師都是武好古的老相識了,而高永福卻和武好古不熟。他是現在的海州南海軍節度使高永昌的弟弟。而遼國的海州南海軍並不在海邊,而是在後來遼寧省海城市一帶。是遼國東京遼陽府的門戶,緊挨着遼河和曷蘇館女真的地盤。
高永昌能得到這樣的地位,說起來也和武好古有關。之前武好古派兵打了辰州,趕跑了大公鼎和高永昌。因此耶律淳就把遼陽府的渤海部交給了高永昌,讓他和大公鼎、馬人望、馬植一起去反攻辰州。
而這場反攻辰州的作戰,也就成了遼軍對戰幽州軍的唯一一場“勝利”。本來也沒有什麼,可是等到宋遼幽州之間停戰後,遼國朝廷一番檢討,發現只有高永昌和馬植帶兵打敗過武好古。於是兩人都得到了重用!高永昌出任了海州南海軍節度使,而馬植則升任了辰州奉國軍節度使。馬人望和大公鼎,則被調離了東京道。
馬人望當了判太原府事,負責統治剛剛被遼國佔領的太原地盤。而大公鼎則在遼國的朝廷任職。
這樣的任命,當然也有將馬人望和在渤海人中威望很高的大公鼎扣爲人質的意思。
不過現在高麗和生女真的地盤已經發生劇變,東京道的大亂就在眼前。所以馬植、高永昌也顧及不了太多,都開始聯絡燕地的武好古了。
而武好古也沒有在人多嘴雜的天津市接待馬植、高永昌和郭藥師三人,而是選擇在相對比較僻靜的燕山府和他們會面。
而且也不在燕山府的中心析津市見面,而是在燕山府郊外的香山見面。香山這邊原來有許多寺廟,現在和尚都被攆走了,寺廟的建築要麼變成了書院,要麼就成了幽州功臣的別墅。武好古也在香山擁有一座寺廟改建的別墅,名叫香山小築。
當然,武好古在幽州興起“法難”並不是搞宗教迫害,而是不允許寺廟控制大量的人口和土地。
和尚,應該四大皆空,要那麼多財產幹什麼?會妨礙上西天的!
“好像又要下雪了!”武好古擡頭看了眼天,“不如今日的遊獵就到處爲止,咱們去香山小築一聚如何?”
“好啊!”馬植笑着,“今天可獵到了不少野味兒,讓你家飛飛好生料理一番,咱們也飽飽口福。”
“那好,咱們走吧!”郭藥師說着瞥了一眼年紀輕輕的高永福,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冷笑。
郭藥師有渤海血統,雖不是右姓,但是卻得到了大氏王族的看重。而高永昌、高永福兄弟是高氏右姓,渤海名門,本來應該忠於大氏王族的。但是在高永昌出任海州南海軍節度使後,心思就野了起來,開始排擠大氏王族的人馬了……
武好古一揮手,“走了!”
然後他就策馬飛奔,走在了最前面。馬植也拍馬趕了上去,很快就和武好古並駕齊驅了。
他們倆人都騎着天津馬,跑得飛快,郭藥師和高永福根本趕不上。跑了一會兒,兩人身邊就只剩下武好古的親衛了。
於是他們也放鬆了繮繩,由着胯下的戰馬疾走,他們正好說會兒悄悄話。
“馬二哥,是不是高永昌心大了?”武好古問。
渤海人一次派出兩路使團,肯定是不尋常的!
“呵呵,”馬植笑了笑,“都是耶律淳使壞,把渤海部的精兵給了高永昌,又把大公鼎調走……精兵在手,上面又沒了主子,能不心大嗎?”
“他想當什麼官?”武好古問。
“官?”馬植一笑,“他不想當官。”
武好古明白了,“他要恢復渤海國?”
馬植道:“正是!他自己當大王!”
“好啊,也是英雄啊!”武好古扭頭看着馬植,“馬二哥,你呢?做個遼東王嗎?”
馬植笑道:“我還要做大遼忠臣的。”
武好古正色道:“馬二哥果然是忠義之士,小弟佩服。只是不知馬二哥想在哪裡做大遼忠臣?”
馬植道:“辰州奉國軍、顯州奉先軍、乾州廣德軍、錦州臨海軍,一共四個州軍,我馬植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替耶律延禧保全的。”
這四個州軍,大約就是後世的營口、盤錦和錦州一帶,守着遼河的海口和遼西走廊的東口,還倚靠着馬家的老巢,同時也是遼國皇陵所在的醫巫閭山脈。另外,這塊地盤現在擁有大片的黑土地,肥得流油!如果真的歸了馬植,武好古以後可得年年問馬家買糧食了。
“那來州歸德軍的地盤呢?”武好古問。
來州歸德軍就是錦州以西,榆關以東的遼西走廊這一片。
“保住來州歸德軍已經在馬某能力之外了。”
“那我幽州便取了那裡,和馬二哥做鄰居了。”
馬植笑了笑:“求之不得。”他頓了頓,“另外,復州懷德軍和鎮海府的地盤,也可以盡歸幽州所有。”
復州懷德軍和鎮海府都在遼東半島上,加上已經變成旅順府的原蘇州安覆軍,差不多就是大半個遼東半島了。還缺一點,就是辰州奉國軍和曷蘇館女真的地盤了。
在整個遼國東京道而言,遼東半島這塊論及富庶,也僅次於遼河流域,而且開發得也算不錯。四五百萬畝的耕地還是有的,還是黑土地,畝產量可不是燕山府、天津府的土地可以比的。
對於需要土地安置騎士戶和府兵戶的幽州而言,吃下大半個遼東半島,就能多增加一萬五千府兵戶和一千五百騎士戶。
有了這點兵力,再加上依託遼東半島的山地設置堡壘防線,幽州就能牢牢地將遼東半島掌控在手了。
武好古點點頭,道:“能拿到復州懷德軍、鎮海府和來州歸德軍,幽州倒是滿意了。馬二哥又想替大遼保全辰州奉國軍、顯州奉先軍、乾州廣德軍和錦州臨海軍……那麼高永昌想要哪裡?”
“他想在遼河兩岸重建大渤海國。”
“呵呵,”武好古笑了笑,“最肥的地盤都歸他?他有多少本錢?”
“他有一個渤海部,數千精兵。”馬植道,“另外渤海右姓諸家在遼河沿岸有許多莊園,想來也會支持他的。曷蘇館的黃頭女真和渤海人關係不錯,也有可能會支持。”
“黃頭女真姓完顏,不支持按出虎水完顏部去支持渤海人?”武好古呵呵一笑,“高永昌想得太美了吧?而且,他也不是大氏王族的人啊!”
馬植低聲道:“渤海女真本一家。渤海人多而弱,女真人少而勇。如果渤海爲女真所兼併,那麼女真就不是滿萬不滿萬,而是人口數百萬的大族。十數萬精銳,都是可以拿出來的。到時候,沒準又是一個大契丹了!”
武好古點了點頭,已經明白馬植的如意算盤了。他是想讓高永昌的渤海國當肉盾,去擋住如狼似虎的生女真。
“怕是擋不住!”武好古搖搖頭,“馬二哥,你拿高永昌當盾牌,頂多也是擋一陣,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自家的兵馬。
另外,凡是要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在遼河流域呆不住了,就儘快退往醫巫閭山。守着顯州、錦州,也是一份基業,還能和幽州一起搞共和,可千萬別把老本砸進遼河裡去。”
馬植一愣,“怎地?你就那麼瞧不上高永昌?”
武好古搖搖頭,“不是瞧不上渤海人,而是不能小看生女真……天下,終究是能打得說了算啊!”
馬植一笑:“大郎,要說能打,你的幽州軍也不比生女真差吧?怎地?有沒有代宋而立的念頭?真要有的話,遼東之事,馬某可以替你擔當!”
武好古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天下要大亂了!在這個時候,可不能忘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