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吳用用了甚手段,只是幾日便和郭京、劉無忌二人混熟了。
而且這吳用也讀過詩書,習過琴棋書畫,對於書畫行也不是完全陌生。於是他便也扮作一個徐州來的書畫商人,前來應天府的目的便是採購一些不知名的書畫家的作品。
不過這還不是最勾人的地方,最讓郭京和劉無忌兩人心動的是,吳用告訴他們:在徐州有個女人想要出手幾幅蘇東坡的真筆字帖!
這可的了不得的好東西啊!
蘇東坡是和米芾、蔡京、黃庭堅齊名的當世書畫大家!而且還是公認的四人中最有才的一位,所以他的字帖和畫作,一向是相當昂貴的。
另外,蘇東坡現在已經被貶到儋州去了。儋州遠在海南島,在北宋時屬於蠻荒之地,貶去那裡幾乎和判死刑差不多。路途遙遠、水土不服和各種瘟疫疾病,都是要人命的。況且蘇東坡今年都63了……
這一去,多半要客死瓊崖了!
而蘇東坡一死,他的書畫作品便絕了來路,立即就會被炒起來。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郭京馬上就打發劉無忌去尋武好古來了。
而武好古在問清了情況後,馬上叫上了林沖,跟着劉無忌便出了驛館,在距離驛館不遠處的一家酒樓的雅間裡,見到了正在喝酒吃菜的郭京和吳知吳大官人(就是吳用)。
武好古一進門,郭京便問他道:“大郎,你可聽過一個名叫馬盼盼的角伎?”
“馬盼盼?”武好古想了想,“是徐州的馬盼盼?”
“就是她!”吳用笑了笑,看了眼跟着武好古的林沖,便拱拱手,“在下吳知,不知這位好漢高姓大名?”
“在下林沖。”林沖也拱了拱手,說了名號,卻沒有提及禁軍。
在他看來,堂堂禁軍武官給商人當保鏢賺小錢簡直是丟人現眼。
如果不是爲了買房子討娘子,他纔不會走這一遭呢!
“林大哥,且在外面等候片刻好嗎?”武好古客氣地對林沖說。
“好。”林沖吸了口氣,便拱了下手,轉身出了雅座。
他現在是保鏢,僱主談生意的時候自然不能跟着聽,得在門外守着……
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武好古此時卻無心思去想“英雄”的事情,他已經被吳用拋出來的誘餌給勾住了。
方纔郭京說的馬盼盼,在書畫行裡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她本是個角伎,原是徐州的上廳行首(名伎的意思),不過不是現在的上廳行首,而是十幾年近二十年前,蘇東坡知徐州時候的上廳行首。
書畫行和士子圈子裡的人都知道,這個美伎曾和蘇東坡相戀了兩年(說給蘇東坡包養也可),而且她還能仿蘇東坡的字——這在外行人看來,她便是個大大的才女。
不過在武好古這樣的內行來看,她手裡一定有蘇東坡贈送的真筆字帖!
如果不是照着字帖下苦功夫臨摹,能仿得出來纔怪呢!
“是馬盼盼要出手字帖?”
在士子圈裡面有過傳聞,說蘇東坡去湖州做官後,馬盼盼因爲相似成疾,沒多久便去世了。
不過武好古卻知道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她和蘇東坡真有恁般深的感情,一起跟去湖州便是了,害什麼相思病啊?而且一“天上人間”的小姐居然會害相思病,這也忒不敬業了吧?
而根據書畫行裡面的傳聞,這位馬盼盼實際上是隱居在徐州城了。因爲不時有高仿的蘇東坡的書法作品,從徐州一帶流到開封府。
吳用笑道:“便是這馬盼盼要出手字帖。”他頓了頓,“可是她要的不僅僅是錢……要不然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買下來了。”
武好古點點頭,這個解釋是合理的。
蘇東坡的字帖是有行無市的寶貝,而且升值前景明朗,傻子纔不馬上拿下。
“她要甚麼?”
“畫!”吳用看着武好古,“一幅可以幫她的養女名揚開封府的畫。”
這事兒……有點蹊蹺啊!
武好古當然有辦法幫馬盼盼的養女(伎女隱退後改行當老鴇是非常多的)名揚開封府……只要她的養女姿色足夠便可了。
不過,這個條件彷彿是爲武好古度身定製的,也太巧了吧?
這一世書畫古玩行的經驗告訴武好古:無巧不成局!
凡是騙局,都是一個個巧合湊一塊兒的。
可是對方圖謀的是甚麼?
騙錢嗎?
自己又不是甚底“好事家”,開封府書畫行裡面也算一號人物,哪兒那麼好騙?若是真的能蒙了自己,那麼這字帖也有七八分真了。
難道是這馬盼盼知道了自己的名聲,特地派吳知吳大官人尋來的?
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去一趟徐州,若能得到一紙蘇東坡的真筆字帖,等老蘇一掛點,價錢就得漲幾倍啊!
而且,蘇東坡活不了太久了,他彷彿是建中靖國元年,在遇赦北歸途中病故的。距離現在,也就是兩三年。
武好古想了想,還是不大確定。
一旁的郭京卻動了心,對武好古道:“大郎,不過是徐州而已,也算順路,跑一趟也無妨。”
他的話也對。如果吳用要武好古走一趟鄆州,別說蘇東坡的字,就是王羲之的字他也不會去的。
可徐州是大城,可不是沒王法的地方,只要小心一些,應該是無大礙的。
不過武好古還是要試探一下吳知(吳用)。
“吳大官人,方纔劉小乙與我說,你想要買些不入流的書畫,是嗎?”
“正是。”吳用笑道,“徐州不比開封府,東西太好反而不容易出手,差一些便可。”
“那麼,吳大官人何時看貨?”武好古問,“又如何結賬?”
聽了武好古的問題,吳用也有些爲難了。他只是粗通書畫,不是真懂行。若是去驛館看書畫,是很容易穿幫的。
另外,武好古顯然是要自己先拿出點錢,才肯相信自己是真正的書畫商人。
若是拿不出錢,又不大懂書畫,這局恐怕就被破了。
不過這點難題還是難不倒智多星吳用的,他笑了笑道:“在下的買賣小,徐州的地方也貧,沒有恁般多的交引,便是書畫行也用銀鋌結賬的。不過在下行走在外,隨身沒帶夠銀鋌,得回徐州一趟……”
這話說得不錯,交引並不是全國通行的紙幣。而且徐州書畫行的買賣肯定比不得開封書畫行,都是以低價書畫爲主的,用銀鋌便夠了。
而銀鋌攜帶不便,誰也不可能沒事兒帶着上萬兩銀子出門轉悠。
“無妨,無妨。”武好古道,“我也要在應天府停留盤桓,不如十日爲期吧。”
“一言爲定。”
吳用害怕言多必失,便藉口與人有約,離開了酒樓,回了自己的住處,去向宋江報告。
“軍師,這姓武的要試探我們吶。”
宋江的黑臉微微皺起,“銅錢銀鋌我們手裡還有不少,可是書畫你可懂?”
“哥哥,書畫我是不大懂的,”吳用道,“不過我知道哪兒有人懂書畫。
應天府此處也有書畫行,還有我幾個朋友。”
宋江這夥好漢雖然做無本錢的買賣,但還是離不開商人的幫襯,因爲他們搶來的東西需要銷贓,而其中也不乏有書畫文玩。
所以吳用便認得幾個書畫行的牙人,其中便有人在應天府勾當。
“那就快快尋來吧,”宋江道,“再取百十個大銀鋌去,總要把戲演真了。”
“哥哥放心,保管出不了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