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大街上,潘孝庵潘大官人的宅子裡面,武好古和潘巧蓮雙雙而至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潘巧蓮是和端王趙佶一起走的,回來的時候,趙佶變成了武大郎……
站在門口望眼欲穿,等着妹子回家的潘大官人,頓時就有捱了一悶棍的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
武大郎這臭小子怎麼又和自己的好妹妹勾搭在一起了呢?
端王殿下在哪裡?他便是不親自送潘巧蓮回家也該派高俅走一趟啊!怎麼變成了武大郎?難道……難道端王殿下知道了武大郎和潘巧蓮的情事兒?
自己的國舅爺就要沒有了?
想到這裡,潘孝庵連拔劍砍死武好古的心思都有了。不過心思歸心思,大庭廣衆下砍死妹子的情郎還是不行的。
況且,皇后大位的角逐也不是恁般容易的,涉及到的因素太多了。比如官家的意思,向太后的意思,宰相的意思……若是向太后和官家心裡有了人選,輪不到潘巧蓮做皇后,那武好古也是不錯的妹夫人選。
“大郎,十八,可把你們等回來了。”
潘孝庵四下望了望,沒見到什麼不該出現的人,便連忙將武好古和潘巧蓮請進了自己的宅子,還一路把他們帶進了內堂。
“大宅門裡是非多,你們兩個……以後還是少見面爲好,省得有人嚼舌頭根子。”
在內堂裡面坐下後,潘孝庵就一臉誠懇地對武好古和潘巧蓮說。
“知道了,”潘巧蓮並不懷疑哥哥,只是笑道,“奴以後會小心的……大武哥哥,你以後也得小心些纔好。”
“那就好,那就好了。”潘孝庵連連點頭,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妹妹叫武大郎小心什麼?難到是小心自己?
武好古知道潘巧蓮還在吃墨娘子的醋,她的話是叫自己離墨娘子遠一些,人家現在是端王趙佶的女人了!
不過正是因爲墨娘子看上去要歸端王了,潘巧蓮也就沒有繼續吃醋……況且,武好古只是爲墨娘子畫了幅畫,又沒有做別的事情。
潘巧蓮心道:應該沒做吧……不過就算有甚底也不要緊,那女人落到端王手裡,不會再吐出來了。
“知道,知道了。”武好古苦笑道,“接下去可得忙上一陣子了……這些日子到畫宅訂畫的人太多了,光是訂金就收了超過五萬,恐怕得忙上幾個月才能畫完。
另外,還得籌備書畫商行的事情……城外的會館,城內的保真畫齋,都得儘快建起來。畫齋最好能在花魁大比結束前開張,這樣就能將我和端王所畫的二十幅畫都放進去供人觀摩上一陣子了。
只要能打響招牌,那下面的生意就容易做了。”
武好古慢慢說着自己的商業計劃,其實也談不上什麼計劃,不過是些摸着石頭過河的設想。
他是個不錯的畫家,但並不是一個商業上的管理人才。對於如何創建並且打理一家商行或者公司,是沒有多少經驗的,一切都得摸索着來。
幸好他挑了一個自己非常熟悉,而且是有高利潤的行業入手。這樣管理上就算粗放一些,利潤還是有保障的。
若是冒冒失失進入一些低利潤的行業,比如開個飯館,以他的經營水平,多半會虧得血本無歸的。
潘巧蓮聽着很感興趣,顯然她並沒有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爲皇后娘娘,而是一心一意準備當個逍遙自在的老闆娘。
而潘孝庵根本沒心思聽這個,他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看到妹子的表情,就有點心焦了。
他這些日子,其實也在端王府和劉有方那裡使了錢。知道端王殿下和自家妹子相處的還算愉快。雖然沒有看出什麼男女之情,但至少兩個人能說到一塊兒,玩到一塊兒。
這就已經可以了……畢竟別的皇后大位競爭者,端王殿下連畫像都沒見過!
潘巧蓮的領先優勢,還是頗大的。
生意上的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潘孝庵正要在家中設宴,招待武好古時,門外女使突然來報,“有武家人前來,在門外求見。”
武好古一怔,忙站起身來。
這幾日他可一直在等宮中的宣召,現在家裡來人,莫非是宮裡的官家、太后想要自己去畫圖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門外走進一人,正是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他沒有和哥哥一起送潘巧蓮回家,而是自己先回了第一甜水巷的宅院。
“大哥,快些回家。”
“怎麼了?家中出了何事?”
“宮中來人了,是翰林圖畫院的樑大官,是有敕命於你,讓你立刻返回家中。”
樑大官就是樑師成,原本是勾當翰林書藝局,在劉璦去西軍當走馬後,就被任命爲圖畫院的勾當官了。
這個人,日後可要位列六賊的,而且還號稱是蘇東坡的私生子,還以中官身份中了進士,可是個大牛!
武好古正巡視着要結交一下樑師成的時候,潘孝庵已經大笑着給他道喜了。
“恭喜大郎,看來要不幾日,你便不再是布衣了。”
潘巧蓮更是大喜,笑道:“大武哥哥,終於等來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得了繪畫稱旨,就叫張二郎(張熙載)來通報則個。”
“好,好的,”武好古吸了口氣,衝着潘大官人一拱手,笑道,“十一哥,那好古便先告辭了。”
……
樑師成說起來也是武誠之、武好古父子的熟人,因爲武家畫齋的主營其實是書畫——不僅有繪畫,還有書法作品。而樑師成之前管的是翰林書藝局,是負責宮中書法作品的收集、製作和管理的,也從武家手裡進過貨,上次的退貨風波也有他一份。
不過那時他是奉命行事,而且也沒怎麼出頭,所以也談不上和武家結怨。
當武好古跟着弟弟武好文急匆匆回到第一甜水巷的家宅中的時候,穿着一身綠色官袍,面白無鬚,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樑師成正在廳堂裡面和武誠之一起喝茶說話。
“大郎,快過來拜見樑大官。”
看見兒子進來,武誠之連忙招手喚武大郎上前。
“見過樑大官。”
武好古上前行了一禮,並不是磕頭大禮,僅僅是拱了拱手,彎了下腰——這是宋朝平民見官的標準禮儀,叩頭什麼的……那是認罪哀求的時候才行的禮。
“不必多禮,先接敕命吧。”
樑師成滿臉堆笑,顯得非常客氣,說話的聲音也極溫和,沒有一點“大奸臣”的模樣兒。
說着話,樑師成就站起身,取出了一封黃麻敕書。宋朝的“王言”,也就是民間所謂的聖旨是分爲:制、詔、誥、敕、旨、冊、諭、令、檄等類型的,各自代表不同的概念。
其中誥和敕,是指官吏接受封贈的尋常文書,一般是黃麻紙上書寫的。其中封賜五品以上官吏稱之爲誥命,五品以下則稱爲敕命。
另外,和後世人們想象的不同,在宋朝接受敕命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禮的。跪拜大禮在宋朝是相當隆重的,不是後來的大清朝,官員百姓動不動就矮半截。
在宋朝,只有“宣麻”才需要跪受制書(不是誥和敕),而“宣麻”的意思宣讀寫在白麻紙上的制書。根據宋代禮制,自妃後、皇太子、親王、公主、宰相、樞密、節度使並降制,用白麻紙書!
所以武好古想跪還沒資格呢!
另外,“宣麻”時的制書都是翰林學士親自起草的。而敕書則是“海詞”,就是現成的訓詞,寫上名字就能用,人人都是一樣的。
而今天樑師成帶來給武好古的敕命,就是一份“海詞”,內容是敕命武好古爲翰林圖畫院待詔直長!
沒錯,並不是繪畫稱旨,而是待詔直長,就是之前陳佑文擔任的那個差遣。待詔直是略稱,正式的稱謂就是待詔直長。
這下武好古稍微有點傻眼了。
因爲待詔直長只是大吏,並不是官,而且要得官也沒有繪畫稱旨那麼容易,根據規定,必須十年無過,才能出職爲官。
當然了,並不是說這差遣不好。
實際上,開封府書畫行裡面所有的人(除了武好古),都是情願當待詔直長而不願做繪畫稱旨的。
因爲繪畫稱旨就是個空頭名號,沒有一點實權。而待詔直長則是翰林圖畫院內的三號人物,上頭就是倆勾當官。而且還是開封府書畫行當然的行首,書畫行裡所有的商家都得巴結待詔直長。要不然不僅宮中的生意沒得做,待詔直長還能利用書畫行首的地位整治商家,比如開具不利的鑑定文書,比如和買商家的珍藏等等。
誰要有了這個差遣,一年有純的一萬緡進項(去除給上峰的孝敬後)都不必動筆繪畫。
不過這份差遣也不是輕易可得的,繪畫高手是肯定的,一般還得在翰林圖畫院多年任職熬資歷,還得拿出一大筆來孝敬打點,才能補了這個缺。
武好古一沒入過翰林圖畫院;二沒孝敬打點,而且還和劉有方結了樑子,怎麼就得了待詔直長這麼個肥缺了?
這事兒……不會又是劉有方在使壞吧?
這老傢伙怎麼沒完沒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