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強盛大國高麗的首都開京是座森林公園——也許野生動物園!那麼跪舔大高麗國的耽羅國的王城,大概就是個街心花園吧。
單論王城的大小,耽羅國就真的只配仰視大高麗了。至於城牆和王城裡面的建築,那就更是寒酸到了讓整個帝王界都要鄙視的地步了。就這麼說吧,整個耽羅王城裡面連一磚一瓦都沒有,全都是土坯牆茅草頂,在大宋朝隨便找個鄉村看着都比這裡氣派。
王城的防衛,也薄弱到了極點。裝備就不必計較了,盔甲肯定是沒有的,兵器都是最簡陋的,也不能形成制式,一看就是隨便粗製濫造出來的,很多鐵質的武器還都上了鏽。而且人數也遠比不上那個強大的高麗王國,從耽羅港到耽羅王城內的“茅草宮殿”,一路上的耽羅軍士加在一塊估計也沒有50人。
很顯然,耽羅國的武備,真的是鬆弛到了極點。只要等到隨船而來的一百來個阻卜戰士恢復了體力,蘇適的“使團”都有把握在一個時辰之內完全控制耽羅港和耽羅王城。但是蘇適此來的目的並不是佔領耽羅,而是來向耽羅人民傳播天理正義的……他和範之進這些博士,是來給耽羅人民當老師的!
眼下蘇老師最想收下的好學生就是耽羅國的國王兼星主,名叫高岷。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非常文弱,也不似個野蠻人的大王,倒像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士子。
在一間寬敞明亮的茅屋當中,高岷在坐墊之上端正的跪坐着。身上沒穿華麗的朝服,而是穿了一件苧麻所制的白紵深衣,頭髮上裹了一帕方巾。四個上了年紀,穿着高麗國官服的男子則分別跪坐在高岷左右。其中的三人是高岷的大臣,分別代表耽羅國的三大氏族高乙那氏、樑乙那氏和夫乙那氏。還有一位則是高麗國派駐此間的監國,名叫崔憲,海州崔氏出生,高麗文宗朝的進士。祖父是號稱海東孔子的高麗國六朝老臣,曾經中過狀元的崔衝。
而一身高麗國武官服的尹彥純,這時就跪坐在高岷對面,笑吟吟的在給茅草屋內的幾位喂定心丸。
“大宋對耽羅是不會有任何野心的,這是誰都清楚的事實。大宋終究不是大唐,他們只是富而不強,只有文治沒有武功。區區一個西夏就折磨了他們幾十年,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纔可以平定,又怎麼會爲了耽羅和我大高麗爲敵?況且耽羅貧瘠如此,大宋圖謀它有何益處?難道拿來發歲賜嗎?”
“哈哈哈,說的也是。大宋的確不敢對耽羅有妄想的……”
沒想到尹彥純還是一個挺幽默的高麗人,一番話說的在場的耽羅監國崔憲鬨堂大笑。
耽羅國的星主高岷不知道歲賜是什麼意思,於是就問自己的老師,同時也是高麗派來的監國崔憲:“老師,何爲歲賜?”
崔衝笑道:“歲賜就身爲宗主的宋朝每年給身爲臣屬的西夏進貢二十萬銀絹,之所以用‘賜’,就是在自欺欺人。”
耽羅星主高岷認真的聽着,心裡卻琢磨:要是高麗國能給自己歲賜就好了,也不要二十萬錢那麼多(他根本不敢想貫),有個十萬錢一年,自己就能把宮殿翻新一下,都換上最好看的茅草……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高麗人能不問耽羅拿錢自己就要燒高香了。
而且現在不是拿錢的問題,還要廢藩國置郡縣……自家傳了44代的王,很快就要變成郡守了!也不知道這個郡守能當多久?
想到祖宗基業要喪在自己手中了,高岷的臉上就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自從一百幾十年前高麗國太祖王健派兵討伐耽羅,迫使耽羅放棄短暫的獨立之後,監國就到來了,耽羅的星主就必須小心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
“老師,”高岷笑着問,“那麼咱們應該怎麼招待這位宋朝來的蘇使臣?”
“星主不必出面,”崔憲摸着鬍子,“耽羅和大宋從無交往,還是由老夫出面招待吧。”
雖然不擔心宋國對耽羅起什麼心思,但是卻要防止耽羅的星主對大宋報以幻想。
現在高麗國的雄主王顒已經決定了,要把耽羅國變成耽羅郡了!
“那就有勞老師了。”高岷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這是崔憲這個監國想防止自己挾宋自重,可是自己又怎敢起那種心思?
自從高麗國的監國來了耽羅,星主可就開始折壽了……
……
蘇適蘇大使臣帶來的龐大布道團,終於在耽羅城外,一個名叫“新村”的漁村一帶安頓了下來。這麼多人,小小的漁村根本沒有那麼多空置的茅屋可以安排,只有在漁村旁紮起了帳篷。
耽羅王國下屬的行政單位就是兩個,城和村。這是兩個平行的單位,城並不是村的上級。整個耽羅國就兩個城,一個是耽羅王城,一個高麗駐軍所在的缸波頭城。村則有十六個,平均每個村子約有兩百餘戶人口,兩個城加上十六村,差不多有四千多戶,人口約有兩萬。
而耽羅島加上附近幾個小島的陸地面積,則有約1800平方公里,基本上就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小島國。如果不是正好處於日本國和高麗國之間,的確是沒有多少價值的破地方。
大概是看到這裡到處都是茅草屋,人口也少得可憐,而且個個看着都像是窮光蛋。耽羅布道團的團長範之文也有點泄氣的意思,上了岸之後,一張曬黑了的面孔總是耷拉着。
正在一頂剛剛紮好的牛皮帳篷裡面發呆出神的時候兒,就聽見腳步聲響,然後便是帳篷的簾子被撩開了。範之文轉頭一看,就見黑漆漆的吳四德笑眯眯的拉着一個和他差不多黑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範之文沒好氣兒地道:“萬里(吳四德的字),有何事情?”
吳四德笑着走進來:“在沙灘上撿了個海女,給你瀉個火……離開海州就沒碰過女人吧?都快變成和尚了。”
“海女?”範之文打量了一下跟着吳四德的女孩,頭髮披着,紵麻的衣衫非常淡薄,隱約都能看透了,光腳沒有穿鞋,皮膚粗糙黝黑,五官倒還端正。
“就是下海撈魚的女人。”吳四德道,“不值甚底,隨便花幾文錢就能睡了。
耽羅島這裡沒有別的好東西,就是女人比較賤,不值錢。往來高麗、日本國海上的水手都知道。”
範之文冷冷地道:“那些阻卜人倒是快活了。”
吳四德在一張蒲團上面坐下來,誇張的抱着胳膊:“直娘賊的,你也別繃着了,有的快活就趕緊快活……跑海的漢子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所以上了岸就是尋開心。要不然就太虧了……”
他譏誚的一笑:“而且日本國那邊,多半也是去不成的,那幫矮子倭人眼珠子長在腦袋上面兩百年了,啥時候拿正眼看過大宋朝?而且他們也不大信儒學,他們都是拜佛的。某看啊,這一程也就到耽羅國了。好好快活幾日,就打道回府吧。”
這個吳家的船頭顯然不知道武好古的目標就是耽羅國。
範之文靜靜的瞧着他,輕聲道:“我知道了,海女我留下了,你也去快活吧……好好休養幾日,說不定還有活要幹呢。”
“知道,知道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範之文手底下一個博士的聲音:“團長,蘇正使讓咱們帶上1000匹絹,跟他入耽羅城。”
……
新村村長居住的茅草屋內,蘇適正和尹彥純相對而坐。
尹彥純是從耽羅城趕來的,和蘇適說了耽羅星主身體不適和耽羅監國有請的消息之後,就從蘇適這裡聽說了一個壞消息——船壞掉了!
因爲之前遭遇的風浪,三條看上去非常堅固的大船都壞掉了,不能去日本國了。必須在耽羅島上維修……
“何時可以修好?”
“這個……”蘇適一臉爲難地說,“吳船頭說要修船就得先有一個臨時的船場。”
是啊,修船沒船廠怎麼行啊?
“然後還得砍伐一些樹木,製作一些工具……恐怕得花上不少時間啊。”
蘇適一邊搖頭一邊說:“看來要在耽羅島上叨擾一陣了。當然了,咱們是不會在這裡白吃白喝的。”
尹彥純眉頭大皺,白吃白喝他不擔心,宋人有的是錢!那個蘇適又是個闊綽的主兒,在高麗國的時候就花了不下幾千匹絹,現在還會虧了耽羅人?
“怎麼了?”蘇適看着尹彥純,“難道耽羅人不歡迎咱們?”
“怎麼會?”尹彥純苦笑道,“只是耽羅的星主仰慕我大高麗的王化,想要廢藩國,置郡縣……”
“這是好事啊!”蘇適笑道,“那可要恭喜貴國了……等事情辦下來了,我朝少不得還要派使臣道賀的。”
“那麼說大宋是支持此事的?”
“當然支持啊!”蘇適笑道,“怎麼會不支持?我朝官家現在就想要傳播聖道入日本國,這耽羅島正好在宋日之間,倒是可以讓使日之船歇個腳。可是宋國和耽羅素無往來……如果耽羅真的可以加入高麗,這事情不就好辦了?
對了,我剛纔看到耽羅島上有很多矮腳馬,難道這裡有養馬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