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市舶司?”
紀憶第一次聽到日後名震商場的“京東”之名,卻是有些發愣,“嶽祖丈,京東市舶司在哪兒?”
“京東路的市舶司啊,”呂嘉問插話道,“設在密州板橋鎮那個。”
密州板橋鎮就是後世青島市的地方,那裡是歷史上宋朝在北方開設的唯一一個市舶司。不過這個市舶司管轄的板橋港發展的並不好,不僅比不了海州這個淮河以北第一大港,而且現在還被剛開張沒幾年的界河商市搶了風頭。
“不是的……”章惇揮揮手,將正在歌舞助興的女伎們全都打發了出去,諾大的船艙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接着說:“板橋鎮哪有海州好?板橋鎮有港無河,連接不了大運河就是個孤立的港,所以爭不過界河商市。吾觀北地諸港,能和界河商市相比的唯有海州商港了。所以京東市舶司不應該設在密州而應該設在海州。”
“有道理!”呂嘉問點點頭,“陸運可比不了水運啊!徐州的石炭如果用大車拉到海州,要走上四百多裡,而且一車最多拉上幾百斤,根本不行啊。”
“這才四百多裡,”章惇笑着,“從密州板橋鎮出來要入運河起碼走上一千里,而且沿途還有不少是山路。這密州板橋鎮怎麼和海州還有界河爭啊?
所以這京東路的市舶司得搬到海州來才能做好!”
紀憶搖搖頭,“嶽祖丈,海州不屬於京東東路啊,海州是淮南東路的地盤。”
章惇一笑:“這太好辦了,只要一旨詔書不就行了?海州劃入京東東路,同時循界河例在海州設立商市和市舶司,稱爲京東市舶司,除海州商市之外,還管轄密州板橋鎮,登州蓬萊鎮等兩處市舶務。包括海州商市、板橋鎮商市、蓬萊鎮商市在內的各處商市,都可以如界河商市一般買撲給商人或商會運營。”
“官家能答應?”呂嘉問有些懷疑地問。
“怎麼不能?”章惇笑道,“朝廷的官員通常只派到縣,市鎮向由地方把持。況且之前不搞大商市買撲,全國的海貿商稅攏共不過幾十萬。現在界河商市一家明着就能交上十幾萬,暗中給官家花用的還不知有多少!而且還賣兵器運糧食採買木料、馬匹,不知給朝廷辦了多少事兒。這樣的市舶司和商市要多來幾個,王荊公當年也不用那麼得罪人了。”
紀憶點點頭:“當今官家心大,敢於放權,應該會答應設立京東市舶司的……若是咱們能把這個市舶司和市舶司下最肥的海州商市拿在手裡,將來就不怕沒有錢花了。”
章惇看着曾布。現在章惇和呂嘉問都是隱退之身,不方便上疏言事了。在場的三位還在臺上的官人之中,曾布是地位最高的,自然要他來拿最後的主意了。
曾布眉頭皺着,彷彿在苦苦思索,看見章惇投來的眼神,才沉吟道:“別的都好說,只怕商人藉着買撲三處商市進一步做大啊!”
船艙中的幾位聽了曾布的話都是一愣,接着全都沉默不語了。
曾布接着又道:“本朝不抑兼併,而且又寬待工商,只是王荊公在位的那些年搞《青苗法》、《市易法》抑了工商。可現在早就是工商大興了,界河商市能起來與其說是武好古有本事,還不如歸功於本朝工商大興。而工商末業又藉着界河商市大發了一筆……界河商市的人口現在怕是不下五萬了吧?再過幾年十萬二十萬都是有可能的,這可是一個州的規模了!
現在咱們又要搞京東市舶司,一下開出三個新的商市……這商人的勢力,會不會太大了?”
“不會的,”呂嘉問接過問題,“如果這三個新的商市叫武好古來搞,的確會讓商人勢力膨脹的。讓咱們來搞怎麼會壯大商人的力量呢?咱們的海州商市要在天涯鎮的基礎上發展,依舊要實行三級會議,士農工商的等級可不能亂了。”
曾布眉頭還是皺着,不過卻輕輕點頭:“若是如此,倒也不妨一試……不過登州蓬萊商市和密州板橋商市那邊怎麼搞,還是要從長計議的。”
……
就在章惇、紀憶、曾布、呂嘉問等人商量着要開辦京東市舶司的時候,武好古也已經回到秋高氣爽的海州了。
他這次回海州的目的,主要是爲了陪伴剛剛生了女兒的潘巧蓮散心。因而沒有住在日益繁華的天涯鎮上,而是搬去了雲臺山上的別墅居住。除了陪伴妻兒,也會去雲臺學宮講課,傳授《天理說》和《實證論》,如果還有時間,則用在著書立說上。
最近他正在撰寫幾本繪畫方面的著作,分別是《繪畫透視》、《繪畫素描》、《繪畫色彩》、《人體寫生》、《油畫技法》等等……和哲學相比,美術纔是武好古是老本行,當然要趁着還沒有因爲諸事繁忙而把老本行丟光的時候,給全人類多留下一點文化遺產了。
他現在就穿着一身寬鬆的袍服,坐在樹蔭下的一張玫瑰椅上,悠然自得的拿着毛筆在紙上書寫着什麼。羅漢婢在旁邊爲他磨墨和收拾稿件。這個黃毛丫頭現在已經完全發育起來了,身材婀娜,凹凸有致。
潘巧蓮從院子外面進來,看到她,羅漢婢連忙行了個福禮。
“羅漢婢你忙你的,”潘巧蓮吩咐了一句,就走到了武好古身邊,“官人,大姐兒的信寄到了,一切都好,胎位也很正,算算日子就是這幾日了。你可真是有福氣,轉眼就是五個孩子的爹爹了。”
“大姐兒那邊只能讓她自己應付了,我還要在海州多住段時間……日本那邊的事情,怎麼都得安排妥當了。”
武好古留在海州的目的是爲了給蘇適拼湊訪日使團。花滿山的書信幾乎和武好古前後腳到達了海州,花滿山在信上高速武好古,他在日本國的博多港真的聯絡上一個願意派人到大宋來的日本“國主”,名叫阿比留親忠的……反正武好古是從來沒聽說過什麼日本有個阿比留氏的。
不過也沒關係,只要有個名頭,能讓蘇適帶着一個“訪日使團”從高麗國南下就行。反正武好古也沒真的打算一步到位,現階段能在濟州島上佈一個點兒,那就是極大的成功了。
而要完成布點,靠只會開嘴炮的蘇適是不行的,必須得安排幾個劍不離身的博士跟隨。
當然了,也不能都是博士。一來雲臺學宮纔開張沒多久,真正能用的博士也沒幾個——海州雲臺學宮的這一屆博士素質是不行的。大部分人在入學前根本不會武藝,現在才練了多久?怎麼可能就和子路一樣善於以德服人了?武好古自己就練過,當然知道練武的難度不在習文之下,而且最好是要從小打基礎的。
武好古這樣半路出家的“武士”,現在別說和周雲清、趙鍾哥這種壯士打了,就連奧麗加,哦,不是奧麗加了,就連羅漢婢武好古也打不過啊!給武好古陪練劍術的就是羅漢婢,這丫頭壯得很,不僅力氣大,而且耐力也足……
所以武好古就想着從雲臺學宮裡面挑幾個比較能打的……呃,就讓羅漢婢去考他們!只要能和羅漢婢較量幾十個回合的,就能湊合着當個“指揮員”了,真正打架的,還得從界河商市購買。
對,就是購買!
界河商市是光明正大買賣奴隸的!在界河北市那邊還有一個蕭保先投資的大型奴隸市場,有不少阻卜奴隸在那裡販賣。
武好古已經讓林氏父子從界河奴隸市場購買“戰奴”調教,現在已經湊齊了上百個戰奴,完全可以抽調一部分給“遣日使團”當打手。
另外,武好古還打算在海州和附近的密州板橋鎮僱傭百十個跑海的護衛,可以和阻卜戰奴混在一起使用。
此外,武好古還從輸往高麗的武器裝備中扣下了一批皮甲、水牛角弓、刀劍、藤牌和箭鏃。可以把將近200人的使團衛隊裝備起來。還讓人從徐州訂購了不少鐵鍬、鐵鏟、大斧和錘子等施工用具——這些是用來在濟州島上構築書院的。
“官人,”潘巧蓮頓了頓,又道,“你打算幾時啓程?今年的除夕還回來嗎?”
武好古道:“最晚九月底總要啓程了,這回不能太趕了,奧麗加剛生了孩子,鐵哥又小,這一路得半個月以上了。除夕看來要在界河過了,等到來年運河開凍了你再帶着孩子坐船回開封府吧。我們春暖花開的時候,在開封府相會吧。”
“鐵哥”是奧麗加給武好古生的兒子,因爲是孽生,所以也不入武家族譜,也就不是義字輩了。所以武好古就給自己的這個混血兒子起了個“鐵哥”的小名,大名則留待以後再說了。
因爲武鐵哥是孽生子,所以禮法上不是潘巧蓮的兒女,也就不方便讓潘巧蓮一直照看了。所以武好古準備將奧麗加母子帶去界河商市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