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垂着眼皮,將禮單放在一旁桌上,如往年一般沒說話。
堂屋裡之前熱鬧的氣氛,完全被楊永豐的回來給打散了。
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何言笑微微一笑道:“四叔讀書多年,難道還沒懂禮?”
楊永豐直起身子,冷淡的看了一眼何言笑。
猶豫了一下,微一抱拳道:“草民楊永豐,見過二小姐。”
何言笑莞爾,“四叔這書也別讀了,只這不孝一條,你就與仕途無緣了。”
楊永豐一皺眉,“我何來不孝?”
“你目中只有爺爺,沒有奶奶。”何言笑甜甜的聲音軟糯糯的說道,“奶奶的兒子賺銀子供你讀書,你卻不認奶奶,僅這一條,別說仕途無望,你就是想謀個別的出路,怕也是艱難的。除非……”
說到這裡,何言笑頓了頓,笑得花一樣的說道:“除非你去當土匪,打家劫舍。”
“你!”楊永豐一下子氣紅了臉,瞪着何言笑說不出話來。
“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你可點出來,咱們一句一句的說道說道。”何言笑柔柔的笑說。
楊永豐瞪着何言笑憋了半晌,憋得臉紅到耳朵根。
滿堂屋的人都盯着楊永豐的反應,楊孟氏還在那幸災樂禍呢,盼着楊永豐如往年那樣再鬧一場。
可惜,楊孟氏註定要失望了。
楊永豐不是白讀這麼多年書的,即便心裡再是不情願,也不能當着何言笑這位新晉二小姐的面蠻不講理。
再者說,何言笑說的幾句話簡單易懂,理就擺在那,他也不能擠着眼睛硬是不講理。
不講理還好說,在家裡不講理沒有啥,可是一旦傳出去,他就真的仕途無望了。
其實在書院的時候,何言笑這位將軍府二小姐的大名,他就如雷貫耳了。
隨着年齡一天天長大,讀書讀的多了,見識也增長了,他對老太太和大房的怨氣早就消了。
去年過年回來鬧場,其實他並不是針對大房,也就是面子上下不來臺。
而楊孟氏與楊德祖兩口子都不是會說話的,自然沒人會哄着他下了這個臺階。
這次他回楊家,還在心裡嘀咕着,自己要怎麼與老太太和大房化干戈爲玉帛呢。
那二小姐將來是要嫁入楊家的,他這個四叔怎麼說也不能繼續跟大房過不去了,不然自己的前途可就斷送了。
楊永豐低着頭想了半晌,十分僵硬的慢慢轉過去面對老太太,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小聲說:“永豐見過老太太。”
讓他叫老太太娘,他實在叫不出口,但是能叫一聲老太太,見個禮,已經算是不錯了。
老太太垂着眼皮點點頭,嗯了一聲,算是受了他的禮。
老爺子見自己小兒子終於肯與老太太說話了,高興的眼淚的出來了,連聲道:“好好好!我兒終於懂事了!”
楊孟氏期望看笑話的心思落了空,滿肚子怨氣的說道:“哼!還不是怕阻了自己的前程才服軟的!”
這句話才說出來,楊孟氏就後悔了,因爲她這句不經腦子的話,很像是針對老太太。
人家好不容易願意接受大房,願意接受老太太了,她怎麼還說這種挑撥的話?
堂屋裡的氣氛頓時詭異起來,所有人都對楊孟氏怒目而視,連楊勝安都不例外。
怎麼孃親如今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這是盼着家宅不寧的節奏?
“我,我說錯話了,呵呵……”楊孟氏乾笑兩聲,站起身道,“我,我去廚房看看……”
“你還是回屋吧。”楊德祖冷冷的說了一句。
楊孟氏低下頭,再也不敢說什麼,快步出去了。
楊孟氏一走,堂屋裡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何言笑首先打破沉默道:“哎,這纔對嘛。做人要知道感恩,做兒女要知道孝敬長輩。四叔這次回來,好好孝敬孝敬爺爺奶奶,今後一家人和和美美才好呢。”
“嗯,笑兒這話說的有理。”老太太點點頭,看了一眼楊永豐。
“哎,豐兒啊,以後可要好好的,爹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老爺子滿懷欣慰的說道。
“是,孩兒定然勤勉讀書,爲楊家光宗耀祖。”楊永豐很是有禮的說道。
這次說話,他倒是順溜許多,雖然仍是低着頭不願意看老太太,不過態度卻不再那麼僵硬了。
“行了,快坐吧,四叔難得回來過年,咱們也樂呵樂呵。”何言笑笑道,“這次我帶回來的年禮可不少,也有四叔一份呢。”
楊永豐在老爺子身邊坐下,聽何言笑這麼說,低着頭道:“多謝二小姐掛心。”
“四叔,我都喊你四叔了,你還叫我二小姐,這是不認我這個侄媳婦?”何言笑笑着說。
楊永豐喃喃的,“怎敢不認,只是這稱呼上……”
“四叔也叫我笑丫頭就是了,爺爺奶奶都這麼叫我的。”何言笑道。
今日看來,這個楊永豐的性子還真是隨了楊家,都是窩裡橫。
遇上不好惹的,脾氣就軟了。
她還想着,今兒來拜年,好歹帶了貼身侍衛來。
若是楊永豐不知道好歹還要鬧,她有的是法子治他。
如今看來,似乎什麼法子都不用了,這楊永豐頗老實啊。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這樣和和美美的多好啊。”楊王氏笑着說。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老四一回來就這麼老實,是怕了笑丫頭這個二小姐了。
可不是麼?
沒瞧見堂屋門口站着幾個侍衛麼?
那楊永豐敢再鬧,看笑丫頭怎麼收拾他!
屋裡沒了楊孟氏這個愛挑唆的,衆人說着話漸漸也就熱絡起來了。
老太太見楊永豐不再如往年那樣鬧場,心情大好,拿着禮單樂呵呵的分東西。
老爺子抽着旱菸聽着,也是一臉的笑容,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因老爺子忽然想到,兒子在城裡讀書,如今有了孫媳婦幫襯,將來做官還不是一帆風順?
楊家要旺起來啦!
這都是託孫女婿的福啊!
衆人這麼一打岔,一樂呵,就把楊永福娶趙寡婦的事給拋之腦後了。
楊永福那個急啊!屁股長釘子似的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瞅着個空,楊永福忙說道:“那個,爹,娘,那桂花……”
桂花就是那趙寡婦的閨名,這還是楊永福第一次當衆這麼叫趙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