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張媽媽愣了,三喜嘴快,連忙解釋:“我家奶奶此前是在客棧被人夾纏不清呢,虧得吳大哥過去,這才能夠脫身。”
原來小青娘子一個弱女子,身邊只帶着一個小丫頭,今天又大陣仗的要搬家,就落了人眼了。
雖說大曆朝民風也算淳樸,但還是有不法之徒,比如之前端午時候搶小孩的就是一夥,今天這幾個則是本地臭名昭著的街痞。
本來朝天衙這裡不算太熱鬧的地方,他們也不一定會來,偏偏今天這幾位興致上來,跑這兒來遛彎兒。剛過街角就看到宣德客棧門口很熱鬧,他們自然要湊這個熱鬧,過去的時候正好四寶扶着小青娘子要上轎。
也合着四寶長的也不錯,小青娘子雖然一身的孝服還蒙着黑紗,但那身段動作卻是一等一的。幾個痞子當下就看直了眼,衝過去往地上一躺,硬賴上了她們,說她們前頭僱了自己搬這個家的,怎麼又換人。
周圍本來看熱鬧的人其實心裡也清楚怎麼回事兒,無奈這幾位惡名在外,一般人還真不太敢跟他們計較。而且其中有個叫方奇的,二舅爺是衙門裡頭的師爺,算是很有點地面上的人頭,是這一夥人裡頭撐腰的那個。老百姓撞上他們,硬的抗不過,上衙門又吃不消,多半隻能吃了癟算數。
偏偏這夥兒人今天撞上了吳勇,睿王府的府規裡有一條就是路見不平量力而爲,能救則救。這是當年文瑞很小的時候,仰慕那些江湖豪傑,所以設下的,十多年來也沒有變過。所以吳勇遇到這種事兒一點也不怵,上去先給了那老幾位每人一腳。
這娃子小時候在村裡別的不見得有多麼出挑,但是力氣是確實有的。那會兒農忙的時候,他家地不多,三兩下弄完了,他就滿村轉悠找人租自己,他一個人能頂的上一頭耕牛的。
這兩腳下去實實在在,一幫人馬上跳起來要和他拼命,還是方奇有點眼色,一眼瞅到了吳勇腰裡的腰牌,馬上攔下了衆人。
他那個二舅爺曾經關照過,有些人能惹,有些不能惹,尤其掛着睿王府牌子的,你當面和他鬧,最後送進號子裡的保不齊就是你自己。
當下他拉着幾個同夥低聲嘀咕了一下,幾個人恨恨的盯了吳勇一會兒,纔不情不願的走了。
吳勇到之前小青娘子已經被這些人纏了將近一刻鐘,走又走不了。還是僱來的師傅都清楚這些地痞素來操行不良,這纔沒有丟下她回去,可是一羣人站在這裡卻也拿這幾個沒辦法。
人羣里正有人在說要不要去請城外秀莊莊主來幫忙,又說那位莊主雖然狹義,卻很忙,這個時間裡說不定不在。正說的熱鬧,吳勇有如神兵天降,一下子就解了圍。
小青娘子對此自然是感恩戴德,簡直無以回報。
三喜說的輕鬆,張媽媽聽的卻是心驚。那些地痞雖然自己不曾遇上過,但有一回去城東找個老姐妹說話,曾經見過一夥兒人討債的,那凶神惡煞的樣子,簡直隔着半條街都能感覺得到。
在她的想法裡,人家討債好歹還有個由頭,這個直接上來尋釁滋事的,只怕還要險惡吧?這下子更是緊張,連忙上去拉着吳勇上下的看,就怕這娃子吃了虧。
倒是四寶,嘻嘻笑着來拖張媽媽的手:“張媽媽莫擔心,吳大哥神勇的很呢。莫說那些痞子都不曾敢動手,即便是動手,只怕吃虧的也都是他們。”
這麼說着,張媽媽倒是想起個事兒,又正好挺想撮合下吳勇和三喜,乾脆就直接跟小青娘子建議:
“大妹妹啊,依老身看來,此處京都雖然天子腳下,十分平安。但到底你一家三口,並無有個男丁能幫襯着,總是不便的。但若僱人來,我曉得你重名節,只怕不肯。吳勇這娃子平素住在學中,一日裡早中晚三次都會來我家幫忙,便請他多看顧你家一點,你看可好?橫豎你我鄰居,左不過他多問一句的事,也不致落人口舌。”
一邊又朝吳勇使眼色,這娃子這會兒十分拎得清,在一旁猛點頭:“我是個粗人,別的不太懂,但是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倘奶奶家有甚要做的粗活,挑米挑面擔水劈柴我都行!便是有人要欺上門來,咱也能給他打將出去的!”一邊說,一邊眼角還不自覺的瞥去看三喜的表情。
要說小丫頭也是春心萌動的年紀,當下兩人不小心就撞了視線,頓時兩個都臉紅了。張媽媽一看就知道這是有戲,小青娘子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出來了,只稍微遲疑了一下,就問兩個丫頭:
“三喜四寶,你們看如何?”
三喜的臉一下子變的更紅,躲到了小青娘子身後,不過話可沒少說:“奶奶做主便是,有個人在外頭幫襯着,也是不錯的。”
四寶和三喜都不是賣斷的,他年紀大些,在家鄉已經訂了親,對三喜的小心思自然也是一目瞭然,就打趣她:“吳大哥一看便是有出身的,你倒好意思勞煩人家!依我看,僱個長工借學裡住倒是不錯。”
吳勇雖然也是個下人,但睿王府一向待下人並不刻薄。而且能被文憲放心安排到張媽媽這裡幫忙的,自然是平時就表現很好的。
而表現好的工人,在睿王府裡月錢肯定拿的也比一般人多,還有每季一套的新衣服福利。所以吳勇一看就營養不錯,身上穿戴也很精神。
四寶自然看得出來,這位吳大哥的東家肯定不錯,要是將來三喜跟了他,絕對是享福的命。三喜年紀還小,一團天真,平時就逗人愛。現在看吳勇顯然也有這個心思,她也樂得好事能成,言語上不由也開始推波助瀾起來。
小青娘子聽四寶這麼說,還真的低頭似乎在思考。這下三喜急了,又不好多說,站在她家奶奶背後絞手帕子,又去瞪四寶。
張媽媽看的有趣,四寶也發現了,笑的更歡實:“不過,奶奶,倘吳大哥沒意見,我們便厚顏應了吧。頂多把請人的錢都給吳大哥,到底知根知底的,總是放心許多。”
一見四寶轉了話鋒,三喜馬上活絡起來,拖住她家奶奶的衣袖抻了抻:“四寶說的對。”
張媽媽也幫腔,又暗示吳勇抓緊機會。吳勇自然明白,又表了一番誠意。小青娘子剛開口答應,正在說月錢怎麼計算,門外突然有人喊:“張媽媽?張家媽媽可在?”
吳勇一聽就認出來,是另外一個工人叫李強的:“是強子。”
張媽媽忙迎了出去:“在的在的,怎地了?”
李強看張媽媽出來,忙上前抱拳行了禮,又道:“方纔新學府來人,說張少爺請老太太過去,有要事相商。”
張靜那麼着急要把剛回家的張媽媽又請過去,確實是有大事情需要商量。
雖然因爲前一夜的荒唐,張靜還覺得十分害羞,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躲着文瑞,但文瑞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文瑞的做法是趁熱打鐵趁火打劫,張靜剛終於能起牀,他就抱着文祈進屋,讓文祈喊張靜“乾爹”。
張靜當時就手足無措了。自己連門親都還沒有,這就要有兒子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和文瑞這關係又算啥?難道文瑞他是真的有和自己過一輩子的想法?
張靜還隱約記得前一夜文瑞的承諾,但是男人在那種時候說胡話的都有,如果文瑞真的還記得,那說明除非他是有預謀的,否則就是在亂說。
所以,文瑞是有預謀的?!
文祈頭一次看到這樣瞠目結舌到完全不爲外物所動的張靜,樂呵呵的爬了滿牀之後又顫巍巍站起來,兩隻小胳膊一搭,就把自己掛到了張靜背上。
張靜現下的身體哪裡受得了這個,一下子就趴了下去,腰跟要斷了一樣。文瑞慌忙一把把文祈拎回了自己懷裡:“莫要鬧你乾爹爹!”
屋裡正熱鬧着,門口小四來敲門:“少爺,我進來啦。”
張靜還沒反應過來,文瑞就把他扶住放到牀上,又給把被子捂上了。
原來他一早看張靜的樣子,就幫他去前面請了假,說是感冒了在臥牀休息。錢夫子放心不下,就讓小四過來看看,如果有需要,抓緊進城去請大夫。
聽他解釋完,張靜覺得自己也沒力氣生氣了。這小王爺平時看着挺精明的,今天怎麼好像一直在辦糊塗事!
他又坐起來,應了一聲:“進來罷。”讓小四進屋,自己披衣起牀。
雖然腰腿痠軟,但大約那藥性裡也有調和身體機能的成分,而且事後文瑞清潔工作還是做的比較到位,其實真要說大罪也沒怎麼受,就是心裡彆扭的厲害。
文瑞看攔不住他,乾脆在一邊扶着,讓他坐到了桌邊,又幫忙去端茶倒水。小四進屋一看這架勢,哪能讓文瑞動手,連忙上前搶了面盆先跑:“我來!”
張靜喊住他:“你先等等。”
又轉頭去看文瑞:“文兄方纔所言,莫非玩笑?”
“玩笑?”文瑞皺眉,“你我之間,哪有玩笑!方纔我所言乃深思熟慮之結果,莫非靜弟不願?”
張靜被這一聲“靜弟”硬逼出了一個激靈,但是文瑞一臉表情嚴肅,他也不由跟着認真起來,先吩咐小四:“小四,去安排車馬,請老太太再來學裡一趟。”
等小四走了,這才盯着文瑞的眼睛問道:“文兄這是爲何?”
文瑞先把文祈抱到院子門口,把小蜆子喊了過來,讓他帶文祈到前頭上早課。回來之後才認真回答張靜的問題:
“此乃文某的承諾。昨夜所言之事,文某從未玩笑。將來你我禮成,文祈自然是要認你這個爹的。而且,京中只怕安定時日無多,到時恐怕還要你帶文祈先行離去,暫避一時。此也是吾私心,有這一層干係,總要好過無有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