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步到的官差已經將後院的那一小塊田地翻了個遍了,據說是因爲刨地刨出了人的兩段指骨,後來又挖了挖挖出一截掌面骨。
這一拼湊,一隻手就已經初現雛形了,有這一隻手就足以報官了。
不大的宅院裡人來人往,倒是這宅子裡原本住的人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着,沒有如尋常那些百姓見到屍骨的惶恐害怕,彷彿習以爲常一般。
“他們在金陵早見過這個了。”甄仕遠唯恐引來不必要的猜忌,忙幫着解釋了一句。
這丫頭連同身邊那兩個人,臉上沒有半點驚色,那個小一些的孩子甚至還蹦蹦跳跳的在一旁玩鬧,顯然對屍體並不害怕。
這般“見多識廣”的樣子怎能不叫人覺得奇怪?當然,這宅子裡也並非所有人都不怕這個的。邊上那兩個神情驚恐,呆愣愣的站在一旁的就直到現在還未回過神來。
跟了他們一路,甄仕遠自然也知道了這兩個人的身份。
方家二房的一對母女。這丫頭似乎對這兩人還不錯的樣子,居然還將人收留了下來。只是這二人顯然不如她自己身邊的人那樣對屍骨處變不驚的,看樣子,人嚇的不輕。
甄仕遠瞟了她二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一旁坐了下來。而後同他們一道看着官差翻地。
腿骨,胸骨、顱骨,一塊一塊的往外面翻,跟變戲法似的冒了出來,一衆官差從初時的驚慌也漸漸變得習以爲常了,小小的院子裡不多時就扔滿了大大小小的骨頭。
甄仕遠坐在喬苒搬來的小馬紮上越看越是心驚:我的天,這宅子下頭是埋了多少具屍骨啊!也虧得這幾個人住這麼些天了,居然還安然無恙!
唐中元是跟着官差一起翻得田地,看着一塊一塊被翻出的人骨也不由的冷汗涔涔。這真是越想越心驚,他們居然住在這麼個堪比亂葬崗的地方住了那麼久,也得虧老天保佑,沒有出什麼事來。
吵吵嚷嚷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有人人未至,聲先至。
“快快快,不是說有屍體嗎?快帶路啊!”
就知道只要提到“屍體”兩個字,這封仵作跑的比誰都快!
被吩咐去找封仵作的兩個官差離開之前這後院的田地還未翻動,這一來一回請個人的功夫間,乍一見滿院的白骨,臉色頓時轉白,忍住嘔吐的衝動,轉頭瞥向別處。
封仵作蓬頭垢面的推開那兩個官差出現在了衆人眼前,看着眼前的情形眼睛頓時一亮,而後歡喜的看向坐在一旁小馬紮上的喬苒道:“哎喲,我就說是誰呢!原來是喬小姐,不,應該叫做喬大人了,你真是不簡單啊!”封仵作說着朝她豎了豎拇指。
這一來長安城,沒有屍骨,沒有案子,還能從自家宅子裡刨出一地屍骨的除了這一位,他這輩子估摸着再也見不到第二位了。
滿地的屍骨零亂而紛雜,不過對於封仵作來說,此處卻如同天上人間,光分揀拼湊他都可以忙活很久了。
有人興奮的盼着來,自然也有人惶惶不敢來的。
在門口守着的官差疾步走了過來,
走到甄仕遠身邊低語了幾句,甄仕遠當即便冷哼一聲,轉頭對喬苒道:“那奸商來了,你同本官一道去看看這個劉老七。他的宅子下埋了那麼多的屍骨,以本官看來,多半與他脫不了干係!”
“大人冤枉啊!”被官差押着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甄仕遠和喬苒時,劉老七當即嚇的一哆嗦,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頭,“小的只是貪便宜買了個宅子罷了!是真不知道這宅子里居然……居然……若是早知如此,這宅子就是再便宜,小的也不買啊!”
喬苒在一旁看着劉老七痛哭流涕的哭喊着,待到他的哭聲漸弱,才慢吞吞的開口問他:“你這宅子裡死過人你總該知道吧!”
一個在這片地界小有名氣的屋舍中人,對宅子的價格應當心裡有數,這等明顯便宜的過分的宅子顯然是有什麼貓膩的。
“有……有。”劉老七擡頭看着出聲的女孩子怔了一怔。
其實早在這位新來的大理寺卿甄大人讓他幫這女孩子找宅子時,便已抖破了這女孩子的身份,這是一位大理寺新來的女官。
女官嘛!別說女官了,正常官員,當然是指如她這樣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他也見得多了。京城地面上,隨便上街走一走,都能碰到兩三個官員呢,這有什麼奇怪的?
所以,劉老七半點都不以爲然。再者那天女孩子一身常服,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頂多生的漂亮一些罷了,那又如何?他劉老七又不好美色,這到手的錢還能不賺嗎?
明明先前已經見過一次了,可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身上那身大理寺官袍的關係,竟讓他對她生出了幾分難言的懼意,而這懼意,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來自何處的。
聽女孩子這麼一問,他連忙回道:“知道知道,死過兩撥人的。 ”
可這宅子裡死個人什麼的也不算什麼大事吧!就算被左鄰右舍稱之爲凶宅,也不曾鬧大過啊!
這些人住了這幾天也沒見出什麼事,他便以爲不要緊了,這一回外鄉來的人不會死了。熟料,他們人是沒出什麼事,只是好端端的,居然刨地刨出了一堆屍骨。這要是解釋不清,那他麻煩可就大了,一個不小心可是要入大獄的。
“都相隔好些年了,”看女孩子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波動,劉老七連忙說道,“前頭兩撥都是商戶,做生意賺了些錢財便在這裡買了宅子,最早修這宅子的是十年前那一戶,結果修了沒多久,聽左右鄰居說是一家犯了瘋病死了;而後這宅子就成了無主的,一直在官介司掛着,前前後後好幾年來看這宅子的也不少,因風水不怎麼好,價位由官介司定的又高了些,便一直沒有賣掉,直到三年前又有一戶也是商戶買下了這宅子,住了沒多久,也犯了瘋病死了;因着連續死了兩撥人,還都是瘋病死的,官介司這一回定的價就低了些,我……小的給官介司送了些禮,說這宅子不吉利,風水又不好,便讓他們給的價又低了不少,這宅子便落到了小人的手裡。”
劉老七說着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嚎道:“甄大人明鑑啊!這下頭有屍骨什麼的,小的真的不知情啊!”
“賄賂官介司這件事回頭本官會同何太平說的。”甄仕遠瞥了他一眼,看向一旁的喬苒,“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