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然不見小,可這宮到底是要進的。喬苒同徐和修、謝承澤二人上了馬車,待到皇城門口臨下馬車時,遇到漂泊彷彿傾瀉似的大雨,便是方纔過來傳令已經走過一回的公公對上這大雨都生出了幾分退意。
只是不管懼怕還是不懼怕,都是要去的。公公撐着一把傘下了馬車,迎面而來的水汽吹的他打了個噴嚏,手裡抱着三把傘遞了過來。
其實這麼大的雨,有傘也遮不了多少,不過聊勝於無嘛!
徐和修看着大雨,默默往馬車裡鑽了鑽,道:“要不別去吧!承澤!”
方纔跟着喬大人過來真是一時興起,雨下的那麼大,這一路已然把他的興頭澆的差不多了。喬大人是不得不去,畢竟被甄大人如此“看重”,“親自點了”過來的,他和承澤就委實沒有必要一定跟着去了。
正這般想着,承澤起身道了一聲“借過”,他本能的往旁邊閃了閃,而後便見承澤接過公公遞來的傘下了馬車,又將其中一把遞給喬苒,道:“下車吧!”
女孩子默了默,接過傘跟着走下了馬車。
徐和修:“……”
本是想拉着承澤一起退縮的,哪知他突然身先士卒。一個人呆在馬車裡這種事他還是做不來的,畢竟他徐和修還是要臉的。不得已,徐和修只得緊隨其後,拿着公公手裡最後一把傘下了馬車,一行幾人便這般撐着傘往皇城裡走去。
潑天的大雨被風吹的迎面如水簾一般兜頭澆來,結結實實的澆了徐和修一臉。
才踏進皇城還未走幾步就被迫吃了一嘴的雨水,徐和修兩眼望天,神情木然:就知道會這樣,早知便是拼着不要臉也不進來。
此時他們所行的這條宮道上形色匆匆的人不在少數,畢竟這一趟被留宮中有話要說的官員不在少數。是以,即便大雨傾盆,皇城的宮道上卻還是有不少人或來或走的。雨大的人睜不開眼,又皆手裡撐着傘,自是看不清楚前路,徐和修悶頭跟在謝承澤和喬苒的身後默默走着。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大,逆風而行,步履步步艱難,手裡的傘也越發沉重,徐和修緊緊攥着手裡的傘,搖搖晃晃,沾了雨水的傘柄滑的厲害,總覺得下一刻就會脫手一般。迎面一陣風吹來,本就搖搖晃晃的傘柄驀地一滑,雨傘瞬間便被風捲颳了出去。
徐和修:“……”
沒了傘的庇護,
當頭而來的雨水瞬間便將他整個人澆透了。只是如今處在宮道正中,進退不得,徐和修只得眯着睜不開眼的眼睛,喊道:“承澤,傘借我……”
便在此時,幾道逆向而來的身影形色匆匆與他擦肩而過。他是逆風而行是以寸步難行,對面而來的卻是順風而爲,走的飛快。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其中一人突然下意識的擡了擡傘面,傘面之下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一閃而過。
正說着“傘借我”的徐和修一怔,聽不遠處謝承澤的聲音響起:“你……”
一個“你”字來不及出聲,眼前一道銀光閃過,徐和修只覺背後忽地一痛,整個人直挺挺的往前摔了下去。
變故不過一瞬之間,他只看到謝承澤那把遞來的傘被一把兵刃瞬間劈成兩半的同時又有一把傘扔過來擋在了他二人面前。
“快來人,真真公主逃了!”身後扔了傘的女孩子不待他開口,聲音便突然響了起來,官員宮人行色匆匆的宮道上頃刻間陷入了一片混亂,徐和修摔在地上,背後還被踩了幾腳痛的齜牙咧嘴,丟傘擋兵刃的謝承澤和喬苒一人摔在了一邊,宮道上驚呼聲不斷,遠遠聽着似乎已有皇城禁軍往這裡匆匆趕來。
那位被點破身份的真真公主於大雨中發出了一聲冷笑,扔了傘,她全身上下被雨水澆透,看不清這位金枝玉葉臉上的神情,可不知道爲什麼,徐和修還是察覺到她往自己這裡看了一眼,這一眼決計不是什麼好眼色,隔着雨簾都能感覺到幾分被撞破好事的憤恨。
她動了動脣,似乎想說什麼卻在此時被身邊的人拉了一下,意識到什麼一般的真真公主冷哼了一聲便立時轉過身大步向皇城門口走去。
這反應委實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方纔那一句“快來人,真真公主逃了!”之下她扔傘冷笑的舉動顯然已經坐實她真真公主的身份了,只是面對這般蜂擁而來的的皇城禁軍,真真公主的反應顯然有些古怪。
她這般不管不顧,毫不畏懼的態度,難道是篤定皇城禁軍不能拿自己如何?喬苒看着真真公主大步離去的背影,雙脣微微抿起。
可眼下卻不是什麼人都能鎮定下來的,徐和修愣了一愣,面對如此毫不猶豫就大步離開的真真公主,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爬起來想要撲上去。
壓在心裡許久的念頭瞬間涌上心頭:不能讓她走!她若一走,十妹妹的仇怎麼辦?當真讓她逃了,天涯海角要去何處尋這個人?這個仇又要到何年何月方纔報得?
阻她離去的念頭在這一刻徹底佔據了徐和修的心,他憤怒的撲了上去,而後便被身後一陣涌上來的大力又一次撲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撲倒似乎磕破了皮,鼻間一片火辣辣的疼。徐和修沒有在意,想要起身,卻被身上的大力按壓的動彈不得。
“你做什麼?”他憤怒的質問按壓在他身後的謝承澤道,“她要跑了!你便要眼看着害死十妹妹的兇手就這般跑了不成?”
她若是跑了,十妹妹的仇怎麼辦?徐和修喉中哽咽堅持着想要爬起來。
“承澤,你還當我是朋友便莫要攔着我,我只有一個十妹妹……”
“別鬧!”喬苒走到徐和修身邊蹲下,扳着他的臉正視前方,“看前面!”
皇城地面鋪就的踏上百年也不會損毀的石板此刻卻大片大片的碎裂開來,石子碎粒混合着泥沙飛濺,一位恰巧經過,本就被雨水淋的半溼的官員徹底被這一片泥沙雨淋成了落湯雞。
“你大爺的!”憤怒的官員吃了一嘴的泥沙當即怒罵了一聲,而後整個人便被高高揚起,又重重跌落在了地上,伴隨着一聲短促的尖叫聲沒了聲息,也不知道是活着還是死了。
雨聲嘈雜,原本混合其中的人聲卻在瞬間消失不見了。。
將人一掌高高拍起,而後又重重跌落在地,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當然,更令人吃驚的是拍下這一掌的人。
不是預想中的真真公主身邊的護衛,而是……
碎裂成塊的石板中心站着一個人,她一手揚着,此時還未收回來,看着自己拍出的一掌,她神情複雜,似有些不安,可更多的是一種別樣的暢快之感。
一掌將人擊飛數丈之遠,一腳塌碎皇城百年青石板路,皇城宮道上步履匆匆的衆人彷彿瞬間忘卻了所有的動作和語言,吃驚的看向做下這一切的人——那個素日裡豢養男寵聲名狼藉心狠手辣的公主竟然……
她會武?這怎麼可能?背上的謝承澤鬆開了按壓的手,蹲在一旁的喬苒也沒有再出言阻止,徐和修卻沒有起身,只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出手的人。
這真真公主……是從何處學來的如此厲害的功夫?爲何此前從未聽聞?
“公主!”便在此時,護衛一聲催促,真真公主冷笑了一聲,卻沒有動身,而是揚了揚下巴,活動了一下肩頸,看向此時已趕至近前的禁軍,發出了一聲冷哼。
“怎麼說也算是半個同僚,我下手會輕些的。”真真公主說着忽地擡手,數支巴掌大小的短羽箭便“嗖”地一下飛了出來。
“她袖中安了弩箭!”謝承澤見狀,揚聲高呼。
衆人聞言紛紛趴地躲避。
皇城之內弩箭橫飛,總有來不及躲避的官員宮人誤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喬苒趴在地上靜靜的看着在雨中放弩箭的真真公主,即便隔着濃厚的雨簾也能看到在那裡甩袖箭的真真公主倨傲、得意又帶了些許張狂的笑容。
直到有禁軍冒着箭雨衝上前來,真真公主才冷哼了一聲,甩下袖中兩隻不剩一點羽箭的箭弩跟着護衛離開了。
禁軍自然不可能就此目送她離去,自是跟上追了過去。
時不時還能聽到前方慘叫聲,兵刃交擊聲傳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嘈雜聲越來越小,終是再也聽不到了。
“和修,起來吧!”謝承澤伸手將徐和修攙扶了起來,看向一旁大半日沒有動一動的喬苒,道,“喬大人,我們該走了。”
抓賊人這種事本不是他們該做的,即便這個賊人是他們做夢都想抓的真真公主。
喬苒沒有出聲,看向倒地不起的官員和宮人,又見遠處一些宮人擡着擔架奔了過來,默了默,從地上爬了起來。
眼下的他們委實狼狽的有些可笑,可誰也沒有心思發笑。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也不知多少官員、宮人還有禁軍要受傷。
“她怎會……”徐和修喃喃,即便已經看不到真真公主一行離去的背影了,他仍然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
“看來當初綠意的懷疑是真的。”喬苒淡淡的說了一句,接過謝承澤遞來的傘,道了聲謝。
方纔混亂之下,最先察覺真真公主有殺意的是謝承澤,他及時扔的那把傘也算救了徐和修一命。若是叫徐和修不管不顧衝上去,以真真公主的性子,怕是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謝承澤道,“先見了甄大人再說。”
這一幕早已驚動了被“留”在宮裡的一衆官員。
看着眼前棋盤上下的一塌糊塗的棋子,甄仕遠手下一抖,一個不留意潑翻了手邊的棋罐,棋罐裡的白子落了一地。
不過此時卻沒有人在意他的失態,畢竟此話一出,殿中原本和樂下棋、喝茶、閒聊的官員瞬間失態的可不在少數。
先前大天師的舉止便已讓不少留在這裡的朝臣猜測大天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沒想到真真公主居然還是逃了。更令人大驚的是她居然會武,她從何處習得的武?
要知道,真真公主在皇城宮道上那一擊可不是尋常簡單的強身健體便能做到的,沒想到她居然會內家功夫,更沒想到她功夫居然還不低!
算了算真真公主大鬧宮道的時間,又算了算那傳消息的公公走一趟大理寺一個來回的時間,甄仕遠臉色慘白,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遭了!”
算算時間,怕是那時候那丫頭便恰巧撞上真真公主那一行人,撕開僞裝的真真公主怕是會藉機“順手”對那丫頭下死手。
“那位喬大人聰明得很,不會有事的。”冉聞將落了一地的白子撿回棋罐裡,塞回甄仕遠手中,而後揹着手踱步向外走去,“去看看那些正巧遇上這一出大鬧宮道的證人們再說吧!”
回過神來的甄仕遠連忙拿着棋罐跟了上去。
被特意收拾出來的宮殿里人聲嘈雜,除了傷勢較輕不算致命躺在擔架上呻吟的官員、宮人以及禁軍之外,還不斷有換了裳不曾受傷從房中走出來的官員們,他們一邊走動一邊還回憶着方纔那一幕。
“太驚人了,誰能想到那真真公主居然會有這樣的手段?我瞧着那位小李大人便是被真真公主一巴掌拍的整個人都飛起來了,太醫署那裡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救。”
此時宮中太醫署人手緊缺,除卻看着陛下的,其餘太醫都被喚了過來,重傷的官員、禁軍、工人們此時正亟待救治。
“還有那宮道石板路,那可是踏上百年都踏不壞的石板啊,她一用力,腳下的石板便一下子裂開了,那力道要是踏在人身上,嘖嘖嘖……”
甄仕遠環視了一圈,正準備上前抓個人問一問,身旁的冉聞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一旁角落裡坐着的三個人,道:“在那裡。”
三個人此時正背對着衆人而坐,是以在擠擠攘攘的人羣中並不起眼。正中一個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男賞,頭上如男子一般挽了個髮髻,從背影看倒是格外“瘦小”,不過細一看才發現,格外“瘦小”的緣故是因爲穿男裳的本來就是個女子而已。
三人背對着他,此時正在說話。
“方纔真真公主說了一句話,不知你們可有印象?”女孩子手裡捧了一碗薑茶,聲音中突然多出了幾分倨傲之氣,“怎麼說也算是半個同僚,我下手會輕些的。”
甄仕遠聽到這裡,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你們說真真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女孩子捧着薑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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