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剖開來就決計尋不出那侍婢的死因,”封仵作煩躁的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他們不在意嗎?”
“他們在意的是下毒的人,眼下下毒的人已經認罪了,至於下的什麼毒卻並不重要。”喬苒道。雖然大楚民風開化,卻遠未開化到那種地步。就算是在現代,司法解剖也有不少人難以接受,更何況是在大楚?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爲看一眼二老的屍身謀劃這麼久了。
“其實我有一些孫公調配的藥粉,”封仵作摸了摸鼻子,顯然還有些不甘心,“灑在綠意的屍身上,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化作白骨,到時候……”
喬苒看了他一眼:“封仵作,您倒現在還活的好好的,沒有被打的缺胳膊少腿,真是一件幸事。”
“哼,你這金陵城看起來繁華風流不遜長安,卻迂腐的厲害,想當年我在長安每隔幾月便能剖上一具……”封仵作嘖了嘖嘴,有些不是滋味,“不過,那都是無主的……”
有主的幾乎是不可能剖開來看的,除非上頭髮令一定要尋出死因纔有這樣的機會。
“誒,也不知幾時能啓程回長安?”封仵作摸着竹箱越發感慨了起來,“蘇城一死,劉繼澤他們也留在金陵不走了,好不容易尋到個有趣的屍身卻是剖不得,真真可惜……”
“是在查案子嗎?”喬苒記起蘇巡按那個案子中,似乎背後有人指使,“就連張解他們都好些天不見蹤影了。”
“喲,”封仵作斜了她一眼,忽地拉長了語調,“我還當你是好奇劉繼澤他們在查的事情呢,原來是想張天師了啊!”
喬苒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
封仵作卻用胳膊捅了捅她,朝她挑眉:“我告訴你,在長安,張天師也不知多受那些名門貴女喜歡呢!你如今近水樓臺先得月,可要抓緊了,我同你說啊……”
“唐中元,”喬苒喊道:“路邊停吧!我想在城中逛一逛,你帶封仵作回去吧!”
……
……
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街邊還有不少鋪子未曾開門,喬苒這才恍惚記起今日天不亮就起來了,喬家這件事應該到此爲止了,雖然沒有讓封仵作驗屍,但光看到的那一眼,她這些時日的謀劃便沒有白費。
這還真是越來越麻煩了啊!喬苒記起觀主先前同她說過的話“不要去長安”。
不去長安嗎?可有時候就怕躲也是躲不了的,焦娘子死了,她背後的人一定會知曉,就是不知道死了一個焦娘子,又來一個旁的什麼娘子呢,還是別的。
喬苒站在街邊,看着街邊包子鋪炊煙裊裊,吆喝聲,叫賣聲,偶有人縱馬經過,濺起一地塵煙。她也想過這樣的日子,但顯然不可能。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了起來:“若是沒有我,你自己一根腰帶一了百了,倒也將那些陰謀陽謀攪亂了。我先前一直以爲你笨,卻沒想到這最後一回卻並不算笨。”可這世間有些事總是意料之外的,譬如她會來這裡,藉着這個殼重生。
算了,多想無益。喬苒看了看街道,空氣中飄來陣陣脂粉的味道,又時不時有兩聲琴聲傳入耳中。
這裡是朱雀大街,唐中元特意挑了這個地方將她放了下來,也方便她就近叫輛馬車回去。
摸了摸袖袋中的銀子,喬苒準備去路邊的小食鋪裡買些零嘴兒回去。麻煩歸麻煩,日子還得過,不是嗎?
街邊的小食鋪裡零零散散的站了幾個來買零嘴兒的人。
“再抓一把那個梅子!”喬苒指着一袋青梅道。
小食鋪裡的婆子手腳麻利的幫她包了起來。
“那梅子酸,不好吃的。”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是在同她說話嗎?喬苒望了過去,正見一個相貌俊秀的少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喬小姐。”
喬苒看了他片刻,道:“裴公子。”
裴曦之,昨日堂上也是他站了出來。
“還未來得及謝你。”喬苒說着後退一步,朝他施了一禮。
裴曦之嚇了一跳,連忙還禮:“舉手之勞罷了,況且我說的事隨便打聽便能打聽的來。”
“可便是舉手之勞,也不是人人願意站出來的。”喬苒道。
裴曦之笑了:“喬小姐是個趣人兒。”
喬苒也朝他笑了笑,隨後正色道:“裴公子這個恩,小女記下了,來日……”
“也不用來日了,”裴曦之卻飛快的打斷了她的話,道,“就今日吧,我有一事想請喬小姐幫忙。”
請她幫忙?喬苒挑眉。
裴曦之解釋了起來:“昨日蔣山長放了我們一堂課,卻要寫一篇文章,就以昨日府衙之事爲題而作。不知喬小姐可否將交予甄大人的訟狀謄抄一份與我,也好叫我們寫起文章來容易一些。”
居然還有這一茬,喬苒有些驚訝,隨即卻又有些失笑:“蔣山長是個趣人兒。”
“是啊!”裴曦之點了點頭,感慨了起來,“蔣山長本書畫名家,其名名動江南,當時祖父去尋蔣山長時本以爲此事成不了,卻未料蔣山長在書院一留便是十年。”
江南書苑的院長是如今裴氏的老太爺,年歲近百,平日裡早已不出面了,卻因着裴老太爺的名聲,再加上想靠一靠這“近百”的福氣,便仍掛了個院長的名頭。
“原來如此。”喬苒點了點頭,對裴曦之道,“那便尋個地方,我重新寫一份訟狀與你。”
“就去書苑吧!”裴曦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江南書苑, “書苑裡筆墨紙硯齊全,也有地方可供書寫。”
“好。”喬苒一時也起了興致,先前只在外頭見過江南書苑的樣子,也不知裡頭究竟是何風景。如今正好趁着這個機會看上一看這座盛產江南名士的書苑是何等模樣。
繞過裴氏祖宅,走上層層階梯,待到跨過江南書苑那道山門,眼前豁然開朗。外有山石雕琢玲瓏,內有意氣少年爲學而相爭,真是個好地方啊!
“人傑地靈。”喬苒道出了四個字。
裴曦之笑了笑,正想說話,卻聽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
“曦之,她是誰?”
喬苒同裴曦之轉過身去,見一個披散着頭髮,一身素袍曳地的中年文士三步並做兩步向這邊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喬苒總覺得他在看她。
一旁的裴曦之已經俯身施禮了:“學生見過蔣山長。”
哦,原來他就是那個蔣山長啊!那個批趙文的畫作“匠氣有餘、靈氣不足”的蔣山長。
天作不合
天作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