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林猛地一記拍在了大腿上:“原來是客棧……欸?不對,你怎知出事的都是過往商隊,沒有別人?”這庫房裡有這樣的卷宗?他怎麼不知道?
女孩子看着他道:“我問了秦束,得他親口證實。”
周世林聽的當即勃然大怒:“那他爲什麼要瞞着我,卻告訴你?”難道還能是看她順眼不成?
漂亮的女孩子會比他這種五大三粗的男人更順眼嗎?
這副勃然大怒的樣子看的在場幾人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喬苒出聲道:“起先也不曾對我說,是之後用了些手段問出來的。”她自己的推斷也算手段吧!
這話聽得周世林心裡平衡了不少:那就是一樣啊!他就說嘛:大家都是男人,不跟男人說,難道還特意跟女人說不成?
知道大家都一樣,沒有厚此薄彼那就好。
解了心裡的乏悶,周世林當即起身,摸向腰間的佩刀,道:“我明白了,既然這些客棧有問題,我這就帶兵去抓人。”
“等一等,大督護。”見他轉頭就要去抓人,喬苒嚇了一跳,連忙叫住他。
周世林回頭,皺眉道:“叫我作甚?不是發現問題了嗎?既然這些人同客棧有關,就把這些人全部抓起來,嚴加審問不就好了?”
喬苒扶額:“大督護這樣全城抓人會引來百姓恐慌。”
“婦人之仁。”周世林聞言不由白她一眼,哼道,“官府抓人,天經地義,便是恐慌、猜測,過段時日,也會消停下來,山西路的百姓也知曉官府不會隨便抓人的。”
這姓錢的原先便是這等做派,真以爲這些在悍匪手下討生活的山西路百姓沒有見過這等狀況嗎?早見過了,而且見的多了,還都非常平淡了。
否則,這姓錢的與一干山西路官員被抓進來那麼久,怎會沒有百姓起疑?
這裡的百姓旁的未必有,心大是肯定的。
有些細枝末節的推斷,他周世林是不知道那麼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跟着姓錢的做,不會出什麼問題。
百姓早已習慣了。
便是恐慌也不過幾日的事情,過幾日便又自顧自了。
雖然周世林沒有解釋得出結論的原因,不過喬苒細一想,也明白過來。周世林敢這麼做,定是有所依仗的。
粗中有細,細中又粗的很,周世林這人一貫是這等做派。
好在她也沒有打算用這個理由說服周世林。
周世林顯然已經做好打算了,對上女孩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忍不住又道:“早一日抓起來便早一日安心,若是不管不顧,束手束腳,怕是到時候被人提前嗅到風聲逃了,那纔是得不償失!”
“所以我們要儘早出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話一出,行館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周世林手按佩刀,鄭重的看着衆人。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自然不可能是心慈手軟之輩,甚至,有時候不到萬不得已,爲了以防細作潛入,累及大楚千千萬萬的百姓,有時也未必不會採用這等雷霆手段。
但這等手段一般是不到萬不得已才能用上,而且便是再如何萬不得已,這樣的手段用過之後,主將也必然會被問罪。
所以,這句話此時被周世林這般說出來,衆人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知道你們道我魯莽,”周世林看向衆人驚愕的神情,並沒有後悔說出這句話,依舊神情坦然,“但有些事不可不爲,心慈手軟,將這些人放虎歸山必引來大禍。”
這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匪徒,藏匿行蹤,有陰陽異士相助。還有,原小姐他們進山西路遇刺那一次遇到的人,他雖不曾親眼見過,可自那些人留下的行蹤來看,他聞到了同類的味道,說起來這也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但從戰場廝殺中活過來的人總能聞到對方身上同類的味道。
就如同他看到白郅均時,只一眼就能感覺到這個外表儒雅溫和文士做派的人不同於一般文士的地方。
“若是讓他們跑了,難保不會弄出第二個山西路。”周世林肅聲看着女孩子道,“十三年前陳善謀反時你還不過纔出生,自然不知戰爭的殘酷,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以這些人的能力,足以再掀起一場天下大亂……”
“大督護說的有理!”女孩子的聲音跟着響了起來,對上週世林松了一口氣的神情,正色道,“所以,才更該謀而後動,一網打盡!”
咦?周世林正要轉身的動作一頓。
女孩子笑道:“弄清楚這些人背後的勢力,一網打盡!務必不逃出一條漏網之魚。”
她從來沒有準備用城中百姓恐慌這個理由來勸說周世林。
她不喜歡濫殺無辜,卻也不是婦人之仁。
安靜了片刻,周世林眉頭一挑,轉身看着她,拉長聲音道:“原來不是婦人之仁,是胃口更大!”
是想一擊得手。
這個答案於周世林而言沒有不答應的理由,他走回原來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道:“你準備怎麼做?”
女孩子道:“既然知道城裡的客棧有問題,自然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的意思是她要去客棧裡看看?
周世林聞言不由沉默了下來,頓了片刻,道:“你……這不怕危險?”說這話時本能地瞥向一旁的張解。
沒有出聲啊!一看就知曉不是什麼花叢老手,這種時候都不知道說兩句阻止的話。
就算當真不準備阻止,說兩句哄哄都不會。
眼下是爲了正事,自然要把兒女私情放在一邊,不阻止是對的。可等事情過了,女人可是會秋後算賬的,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不講道理的女人是很可怕的,講道理的女人……呃,更可怕。譬如陛下、大天師那等。
一時想的有點多,周世林幽幽嘆了口氣。
便在此時,張解終於出聲了:“這件事便交給我吧!”
衆人看向張解,正胡思亂想的周世林愣了一愣,本能的瞟了眼方纔還臉色淡淡的女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女孩子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柔和。
周世林見狀心中不由大呼:他怎麼沒想到呢?這小子哪是什麼不懂哄人的木訥傻子,分明太會了。這等時候還有比自己身先士卒更能哄好女人的呢?
這等對策,當真不管講不講道理的女人都無話可說了吧!
他想他算是學到了,往後可以試試。
“其實這樣倒是不錯。”白郅均看向主動出聲的張解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話是沒錯,可入虎穴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本事不夠入了虎穴不是白白送命便是打草驚蛇。
所以,這等情況之下,能入虎穴的不多。
喬大人自然算其中一個,他也相信喬大人的聰慧,只是有時候便是再聰慧,這等時候也不能讓不懂半點武功的女孩子進去。
要懂武功,還要會隨機應變,智謀過人,還有誰比張天師更合適?
至於他和周世林,比起深入虎穴,顯然更適合在外接應排兵佈局。況且他兩個也未必能跟得上喬大人的佈局。
看來看去,張天師最合適了。
“最好改變一番容貌。”喬苒想了想,道,“那些人能準確的辨認出古將軍和趙大人,恐怕是知曉我們這些人的長相的。”
在這種小事上萬萬不可範馬虎。
張解點頭,笑着道了聲“好”。
“還有,萬事小心。”喬苒認真道。
……
……
一陣風吹過,貼在欄裡的告示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兩個提着長矛守在告示欄兩旁的官差見狀上前幫忙撫平了被風吹起的告示,又對一旁的百姓道:“拿些漿糊來,莫要被風吹跑了。”
這話一出,立時有住在附近的百姓回去拿漿糊了。
風很大,吹的那張告示擰巴巴的團在一起,也讓百姓一時間無法看清告示上的內容。
“好像是個人。”有個閒着沒事做過來圍觀的乞兒道,“是要通緝什麼人了嗎?”
一旁圍觀的百姓“哦”了一聲,沒有太過詫異,卻也沒有離開。
山西路有人被通緝一點都不奇怪,不是匪徒就是偷搶哪家錢財東西的小偷或強盜了。外人道他們這裡窮山惡水要刁民,心裡雖說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們這地方……誒!有山,可山上除了吃人的野獸和比野獸還可怕的匪徒之外還有什麼?
想靠過路的商隊賺錢,又因着“匪患”之名在外,即便地處要塞,來的商隊卻不多,一般而言,只要時間充裕,一些商隊都是繞道走的,唯恐在山西路遭遇了悍匪,沒處說去。
別的地方還能請官府做主,山西路這裡,官府手上積壓的匪患的案子可曾解決過一樁?
回去拿漿糊的百姓去而復返,得了官差十個銅板的賞錢當即大喜過望,忙伸手揣進了胸前貼身的兜裡,對上一旁衆人望來的羨慕嫉妒的目光冷哼。
甩了十個銅板的官差並未在意百姓的這點嫉妒與豔羨,拿了漿糊,重新貼起了告示。
兩個官差生的人高馬大,兩人站在告示欄前張貼時,正將告示欄堵得個嚴嚴實實,身後衆人半點也看不到。
圍觀的百姓早好奇許久了,待到官差好不容易退開,忙一股腦兒的涌了上去。
“我看看,我看看……”
“誰識字的?”
“這人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啊?”
“誒,你別說,這人生的還真似是哪裡見過一般。”
“瞧着有點像府尹大人……”
“呸!別胡說八道,仔細錢大人剝了你的皮!”
……
擠擠攘攘的百姓圍了一圈。
“茲有罪犯錢周傷人逃獄……”一道嬌柔的女聲響了起來。
伴隨女聲而來的,還有撲鼻的脂粉氣。
這樣濃烈的脂粉氣嗆的鮮少聞到這等味道的百姓紛紛避讓,還有人捂着鼻子不適的打着噴嚏回頭望來。
這一看卻是不由看呆了。
一襲曳地的紅色長裙,身形高挑頎長,手裡執着一柄團扇微微搖着,對上衆人望來的目光,也不避讓,只笑着望回去任人打量。
這大冬天的,穿着長裙花枝招展的,獨自出現在街頭,一看便不是出自正經人家的姑娘。
是個風塵女子。
濃妝豔抹,脂粉濃烈,有些俗氣,讓人不齒,卻也讓人不得不承認,這風塵女子生的頗有姿色。
勾欄裡的生意,這也是這城裡除了客棧之外,爲數不多的幾門還算不錯的營生了。
只是這等皮肉生意說出來總是不好聽的,所以,大多數人都會略過不提。
不遠處帶了只檐帽,跟着一隊官兵在城中巡邏的周世林見了,忍不住撇過頭去。
真是……不忍直視。
他是真沒想到張解所謂的改換一番容貌是這麼個改換法。
當人從房間裡出來時,直讓他一口才入口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
即便妝粉有些濃重,倒還真是花容月貌。除了身量有些高之外,其他的還當真看不出一點破綻。
對此,倒是一旁的白郅鈞只稍稍嚇了一跳之後便迅速反應了過來,道:“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樣的張天師。”
周世林愣了一愣,雖是不大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好似能看到一回這樣的張天師還當真不虧。
素日裡有幾個敢跑到張天師面前讓他扮一回女子的?
不但不虧,而且這個身份還是最不容易惹人懷疑的。撇去扮風塵女子的是個男人這一點來看,其實用風塵女子的身份住進客棧還當真是最好的選擇。
勾欄院的皮肉生意一向上不了檯面,正經人家的女子哪個會做這個的?所以要弄清楚一個風塵女子的出處並不容易,因着多的是那等開在自家屋裡攬客的風塵女子。
當然, 山西路這地方這麼窮,有兩個閒錢的就那幾個,所以比起勾搭山西路當地的人,不少風塵女子更屬意住進客棧裡去勾搭途徑此地的外地商人。
若是僥倖得以看中,跟着外地商人走了,那是整個山西路幾乎所有風塵女子眼中最好的歸宿。
也因着這個緣故,留下來的風塵女子多數姿色不怎麼樣。
乍見一個如此花容月貌的風塵女子頓時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瞧着又是一個要跟人跑的。”一個挑擔小販嘆氣道。
這些風塵女子按理說也跟他們沒什麼關係,飽暖思**,眼下飯都吃不飽呢,還想什麼思**之類的話?
只是這等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便選擇跟着外鄉人跑了這等事說起來還是叫他們這些山西路當地的男人心裡有些古怪的憤憤不平。
好似原本屬於自己的婆娘跟人跑了一般,山西路的男人頭頂上人人帶了一頂綠帽子。
“這個罪犯叫錢周,傷人逃獄呢!”那搖着扇子頗有姿色的風塵女子說道。
居然還是個識字的,看來更是要攀高枝了。
小販有些酸澀。
耳邊卻聽有人驚呼一聲。
“錢周?那不是府尹大人的名諱嗎?這人是……”
告示欄前一下子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