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惜了!喬苒心道了一句。
張解的可惜或許是對這樣一種並不難解的蠱毒卻讓這麼多人丟了性命而生出可惜之意,更遑論,他們明明還握有解毒的良藥——她在身邊,卻白白丟了性命。
而喬苒的可惜卻是喬氏二老分明是知道她的血可以解毒的,卻用錯了方法。
看着血一滴一滴的混入符水中,張解說道:“其實用酒混着你的血也能將蠱蟲引出來。”
那他還畫符制符水做什麼?喬苒擡頭看了他一眼。
彷彿讀懂了她的意思,張解笑了笑道:“讓他人以爲是符水總好過知道用你的血能解毒來的好。”
古往今來的藥人有幾個有好下場的?被人取血煉藥,視若“奇珍”卻忘了藥人也是人,只是因着體質特殊被人煉作了藥人。這些被發現的藥人無一例外不到三十便死了,有些是被過渡取血生了重病而死,有些是痛苦不堪而自盡。
想他曾對這種事情也是深惡痛絕的,卻沒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做和那些人一樣的事。雖然他的初衷是爲了救人,可一旦救了人她的事……還瞞得住嗎?就算瞞又能瞞幾時?張解忽然生出了幾分猶豫,真的要帶她走嗎?
眼前的女孩子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猶豫一般,看了片刻那碗“符水”,擡起頭來見他在發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麼了?這水就這般端過去嗎?”
“沒事。”張解咳了一聲,忽地撇過頭去,有些不敢看女孩子的眼睛,他端起那碗“符水”向隔壁走去。
張解說簡單,是真的很簡單。
待刺破方秀婷的手指,那碗混了料的“符水”放在方秀婷的手指邊,也未等到多久,便見方秀婷指尖懸着的那滴血珠彷彿活了一般動了動而後“噗通”一聲落入了碗中。
“好了。”張解看了一眼符水,轉頭對一旁的馮大夫道,“接下來就勞煩馮大夫了。”
方二夫人看的愣愣的,將信將疑:“真的好了嗎?”就這樣?
“好好好。”馮大夫卻是激動不已,蠱毒這種毒雖然聽過,但大多數醫者能親眼看到的可能性跟大白天見到鬼差不多,他此生還是頭一回親眼看到有人解蠱毒。
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天師不天師了,只低着頭對着那碗棕褐色的符水看,生怕錯過一星半點的變化。
“我還有事,便不多留了。”張解朝方二夫人點了點頭,便帶着阿生、雲千秋和喬苒離開了。
方二夫人連忙着人將人送了出去,而後轉頭急急的問馮大夫:“馮大夫,我家秀婷真的好了麼?”
“諾!”馮大夫卻眼疾手快,就近取材的取了一根金針,往符水裡一插,而後將金針上插着的那個白米粒一般蠕動的蠕蟲遞到方二夫人面前,道,“就是這東西,險些要了方二小姐的命啊!”
方二夫人看的一陣噁心,而後見馮大夫重新把了把方秀婷的脈開始開藥,忍不住又問了一聲:“我家秀婷真的能好嗎?”
“若是不好,你儘管去砸我固和堂的招牌便是!”馮大夫哼道,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開始開藥,“現在的方二小姐別說老夫了,就連我幾個徒弟也治的,你放寬心便是了。沒了蠱蟲,這餘毒清起來也快的很,到明兒,方二小姐估摸着就能醒了。”
方二夫人聽的激動不已,也直到此時臉上纔多了幾分笑容,而後連忙吩咐了下去:“來啊,去給馮大夫拿診金……”
“我的診金先前已付過了,”馮大夫卻攪着那碗符水頭也不擡,“你要謝便謝張天師吧!”
謝張天師嗎?方二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張天師怕是不會收的。”
人家一個陰陽司的天師會缺她這點診金?
“那就給喬小姐啊!不是喬小姐請來的張天師嗎?”馮大夫滿不在乎的說道,“方二夫人,這一回,二小姐的命能救回來,你可真要好好謝謝喬小姐了。若非她尋出陳年舊案,發現這不是病,你就算將整個太醫署請來怕是都救不了方二小姐的命,更遑論她還爲此尋來了張天師,你們卻在外污人家‘掃把星’,我都替你們臉紅!”
方二夫人乾巴巴的笑了幾聲,連聲道:“是,是,馮大夫說的是,我這就讓人去賬上支銀子送去玄真觀。”
“支銀子送去玄真觀?”佛堂裡一向慈眉善目的方老夫人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老二媳婦,你是真瘋了?”
面前坐着兩個媳婦,老三家的和老二家的不對盤也是許久的事了,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麼多年也過來了,這兩個也就這點本事,左右鬧是鬧不大的。
但沒想成今日還真鬧大了。
起因是老二家的當着外人的面讓老三家的滾,她原本寬慰了幾句因爲秀婷那孩子的事,老二家的這些天一直有些瘋瘋癲癲的,外頭的男人或許不理解,但身爲女人,尤其是有過孩子的女人,還是明白那份爲母之心的。所以這些天,老二家的再怎麼樣,她都不曾出面。
可沒成想老三家的哭哭啼啼的又抖出了老二家的要支銀子送去玄真觀,這一下,方老夫人是真的怒了,忙讓人去將老二家的請了過來。
“這次秀婷的病多虧她請來了張天師,”方二夫人滿不在乎的解釋了起來,“左右也是大嫂的錢,大嫂若是在,那邊也沒少補貼……”
“那是人家張天師的本事,同那喪門星有什麼關係?”一向脾氣和善的方老夫人突然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張天師不理這些錢財俗物,記下這份恩來日有機會報便是,給她做什麼?”
“不是查清楚了嗎?”方二夫人看了眼發怒的方老夫人覺得有些費解,“那喬家二老什麼的死不是她克的,是喬大老爺被人帶了綠帽還養便宜兒子……”
“你懂什麼?”方老夫人將手裡的佛珠重重的拍在了手邊的小几上, 厲聲打斷了方二夫人的話。
她目光掃過眼前坐着的兩個媳婦,一個沒腦子橫衝直撞,一個自以爲是裝模作樣殊不知那點心思落在旁人的眼中只會被人取笑。這兩個媳婦她一個都不喜歡,真正讓她屬意的還是老大家的那個。
眼前浮現出了一道人影,聰慧靈秀,溫婉大方。
“不能光看出生,喬家大小姐這樣的女子便是嫁入名門也使得,我方家長媳自然更要看人。”這是她當年說服老太爺的話,最初也確實很好,喬大小姐甚至比她想的還要聰慧,只是後來……
方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骨節發白。兩個媳婦已經退了出去,日光自窗口照了進來,落在方老夫人的身上。
“你們懂什麼?”方老夫人突然開口,喃喃自語,“還真是因爲她,不止喬家還有老大一家……這是個禍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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