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紅豆踮起腳尖向裡望去,只不過前頭人太多,任她如何伸長脖子,也只能看到烏泱泱的人頭。
“他們在看美人,你想看?”喬苒打趣道。
紅豆聞言驚訝不已:“小姐怎知他們在看美人?”
喬苒指向酒樓旁那條停滿了各式各樣馬車的巷道:“你看那些馬車系鈴嵌花,車窗抽繩上編着的流蘇蝴蝶,便知載的都是美人。”
就像現代社會不少女孩子會給自己出行所用的車裝飾一番一樣,有些道理、本性,古往今來其實是相通的。
圍觀的人羣之中又以青壯男子居多,其中不乏錦衣華袍風流打扮的權貴公子,能讓這些人發出驚歎的,不是美人是什麼?而且看這馬車數量,美人數目估摸着還不在少數。
一想到此,喬苒不由多看了兩眼馬車,又見這些馬車角落裡還刻着有些類似家族圖騰的符號,或許這些美人還不是一般的美人,畢竟這裡是妓館林立的秦淮河畔,美人不在少數,能讓如此多人駐足的估摸着還是整個金陵城的名門貴女了。
“紅豆,你不餓嗎?”喬苒看着戀戀不捨收回目光的紅豆,指向路邊一家門頭狹窄的酒肆。
什麼樣的美人都比不過填飽肚子來的重要,紅豆恍然回神,跟着她進了這間酒肆。
才踏進這間酒肆,紅豆便驚呼了一聲:“小姐,這裡好生清雅!”
想到酒肆門前那張隨風招展的幡布,喬苒點了點頭。她爹不疼娘不愛的長大,雖然親情缺失,在錢的方面卻並不缺,足以支撐起她任何的興趣愛好,包括親眼見到那些被列爲“古董文物”的舊帖,所以一眼見到那酒肆上“酒食”兩個字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這兩個字蒼勁有力,頗有幾分二王(王羲之、王獻之)的風範。
酒食肆裡白牆黛瓦,用扇形木門隔開,簡單卻看起來恁地令人舒服。
食肆里人不多,每桌寥寥數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風雅佈景的影響,食客說話都刻意壓低了聲音,沒有尋常食肆的熱鬧,卻多了幾分罕見的寧靜。
點了幾個小菜,菜品清淡,不過正對喬苒胃口,紅豆也一掃平日的活潑,小口小口安靜的吃着。
吃完結賬,紅豆跟着喬苒向外走去,還未走到門口忽地聽門外有人拔高聲音喊了一聲。
“咦?這丫頭怎麼會在這裡?”
門口的人羣中正有一主一僕朝她們望來。
大楚民風開化,連名門貴女帶冪籬、面紗的都不多,更遑論丫鬟了,如喬苒這樣帶頂冪籬的街上並不多見。
一位穿着齊胸襦裙,妝點精緻的少女正往這邊看來。
看到這張臉,喬苒腦海中頓時冒出了一個名字:方秀婷。方家二房的嫡女,她的母親就是前幾日才“給”了她兩千兩銀子的方二夫人。
方秀婷顯然是認出了紅豆,她的目光在紅豆身上頓了一頓,很快便轉到了一旁帶着冪籬的喬苒身上。
“我說是誰呢?”方秀婷笑了,想到前幾日母親爲她藏下補貼做未來嫁妝的銀子被這掃把星訛走頓時怨氣陡生,一轉眼珠,聲音揚高了不少,“這不是喬小姐麼?倒是難得見你出門啊!”
喬小姐?哪個喬小姐?金陵姓喬的人家可不多,金陵首富倒是姓喬,只可惜喬家只得兩個兒子,沒有女兒。
圍觀的行人驚訝的問了起來,方秀婷身邊那個脣很薄看起來十分伶牙俐齒的丫鬟當即就“好心”的說起了這個喬小姐。
很快“掃把星”“克親”“有傷風化”之流的話便從細碎的話語中時不時地從人羣中流出。
不知道是不是礙於她這個“掃把星”的威懾力,衆人有意無意的離她遠了一些,如此一來,倒似是將她圍繞在中間一般。
如此被人指指點點,喬苒倒不覺的什麼,正想說什麼,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紅豆張開雙臂站到了她的面前:“我家……我家小姐……不是掃把星!”她身體微微發抖,咬着下脣,眼眶發紅的瞪着衆人。
可惜這副樣子並不能激起圍觀衆人的半點不忍,反而引來一陣鬨笑。衆人看熱鬧似的指點越發放肆。
“喏,這就是喬家那個掃把星……”
“聽說剋死不少人了……”
“趕明兒給府衙上個帖子,這種掃把星怎能隨意出來走動……”
“就是!萬一不小心被她瞧了倒黴怎麼辦……”
……
如此“大名鼎鼎”“威震八方”估摸着金陵城裡也是獨一份了。
喬苒皺了皺眉,將紅豆拉到一旁,她是不在意這些,可這樣如同“看猴子”一樣被人圍觀着她還怎麼出去。
正這般想着,但見圍觀的人羣分出一條道來,一行數十個錦衣華袍的年輕公子走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有年輕公子一邊笑問着,一邊不懷好意的往她們這邊看來,“我們在吟詩呢,聽這邊吵吵嚷嚷的,樓上都聽到了。”
方秀婷輕笑了一聲,顯然認識那些年輕公子,開口輕哂一聲道:“大家都在看喬小姐呢!興許是喬小姐太好看了吧!”
“是嗎?”其中一個年輕公子收了手裡的摺扇向這邊走來,意欲挑起她冪籬前的紗,“倒要瞧瞧如何個好看法!”
“你們不要太過分!”紅豆再次擋到了她面前,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心裡瀰漫出一種名爲委屈的情緒。
在莊上,那些下人再如何陽奉陰違也不敢這般對小姐動手動腳的,去了觀裡,那些道姑也沒有對她們如何。眼前,這個年輕公子這副舉動卻不知道爲什麼,讓她覺得比那些下人更可怕。
喬苒臉上閃過一絲怒意:這樣輕佻的舉動,若是個真貪色之徒做來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可這一行數十個年輕公子,看他們身上還繫着江南書苑的腰牌,顯然都是出身不凡、喜文弄墨的權貴子弟, 這樣的子弟自持身份,一般而言是不會無緣無故去羞辱一個女子的。
她擡頭看向那座先前傳來驚歎聲的酒樓,酒樓二層臨街的窗戶開着,一位被不少人簇擁着身着月白襦裙面帶薄紗的女子正往這邊看來。
她後退一步躲過了那輕佻動手的年輕公子,見那公子回頭看了眼那酒樓二層的方向,心中念頭一閃而過。
“我當是怎麼回事?本是飽讀詩書之輩,原來是爲博佳人一笑,刻意羞辱小女罷了!”
女子的聲音清冷好聽,如同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讓原本鬨鬧的人羣安靜了下來。
不少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位酒樓二層的方向。
“這不是黎大小姐麼?”
“今兒詩會好似就是黎大小姐牽頭的。”
“這喬小姐幾時得罪黎大小姐了?”
……
竊竊私語聲中,那數十個年輕公子臉色微僵,原先在酒樓裡的那一行女子下了酒樓,走了過來,爲首的正是那個面帶薄紗的黎大小姐。
喬苒看向那位黎大小姐:隔着薄紗雖然看不真切,但依稀可見薄紗後黎大小姐鼻脣精緻秀美,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能引來如此多的擁沓。
“冒犯喬小姐了,只是素問有些好奇到底是何等的女子才能叫方大夫人哄騙我祖父險些同我三弟定下婚事!”黎大小姐聲音柔和悅耳,讓人一聽便忍不住心生憐意。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彷彿當頭一棒,紅豆才忍住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不敢相信這樣刀子般的話是眼前這個恍若神仙中人的女子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