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想,如果真有一顆子彈飛過來,她希望能直中要害,一槍讓她斃命。有時候,有些事情真的只有用死才能解決,就如她對孟子墨割捨不斷的情。明知道是兄妹,明知羞恥難堪,明知道這是天下奇恥笑話!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是個感情脆弱的人,承受能力遠沒有表面來得堅強,她不能向孟子墨一樣留下簡短的信封就看開一切,遠離是非,靜心如水,一切她都做不到!
上天爲什麼要開這個玩笑,爲什麼在她覺得非孟子墨不可的時候告訴她這麼殘忍的真相!
她想大叫,大哭,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撐着身體沉重地喘氣。天色暗下來,四周再次呈現出恐怖的灰黑,就像隨時會掀地場惡魔的戰爭。
她覺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泥沼,再也無力爬上去。
結實有力的臂握在了她的肘處,她煩亂地甩開,嘴裡叫道:“沉風,讓我安靜一下。”她一直都知道柳沉風跟在後面,只是裝作視而不見。
可是,當她被那人猛托住下巴擡高頭與之對望時,臉上瞬間劃過不可置信。
“汪帥?”他怎麼會來?他不知道這裡有多麼的危險嗎?她呆呆地看着他,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憤怒。
他擰脣,漂亮如女人的臉上染上一層灰黑。
“跟我回去!”他吼,目光銳利。
安欣然想甩開他,他的力氣奇大。她只能大哭着吼他:“汪帥你給我放手,我不會回去的,這裡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一切,我不要回去!”
“好,那就跟我走!既然你喜歡這裡的環境,那麼我們一起留在這裡!”他拉着她走向遠方,直朝着那些黑沉陰暗的碉堡而去,安欣然彷彿看到陰暗的鬼域在朝她招手。
她不肯配合他,全力掙扎,用更大的聲音吼起來:“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戰場,不想死就回去!”
他突然甩開了她,臉色變得更加陰冷:“這句話我也送給你,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這是戰場,不想死就給我回去!”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死,甚至,有時,她還期盼死亡。這一次與其說是爲了追尋夢想,不如說是一次自我毀滅。她無法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只能憑着上天的喜好決定對她留與不留。
“放了我吧。”她捂臉蹲下,唔唔地哭了起來。
汪帥沒有上來勸,冰冷的聲音帶着刀般銳利的刺感:“你這是在爲孟子墨做自我牲犧嗎?你竟然還在想念自己的親哥哥,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亂來?”
“不是,不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她無法承認這麼羞恥的事情,不斷地搖頭,與其說是爲了說服汪帥不如說是想說服自己。
“他算什麼,什麼都不是,我不愛他,不愛他,一點都不愛!”
“要是他站在你面前,你還敢這麼說?”他俯下臉,充滿了挑釁和不信任。安欣然一閉葉,橫着嗓音答應:“是的,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會叫他一聲哥哥,我怎麼可能因爲他而傷心,這是天大的笑話!”
“那好,我們回去!跟我結婚!”他下定決心般將她撈起,安欣然回頭看到了靜靜站在遠處的柳沉風。
她想也不想,對着他大叫:“柳沉風,難道就算我死你也不來救我嗎?”
柳沉風像充了氣的球,眼睛突然明亮起來,大步走過來,握緊了汪帥的手製止了他所有的動作。
汪帥的力氣自然沒有他的大,他輕易地將她解救出來壓在懷間:“不好意思,她要跟我走!”
汪帥的臉立刻扭曲,幾乎變形,咬牙從縫裡嘣出聲音:“你不跟我走就是因爲他?你爲了他竟然連孟……”
“是的!就是這樣的!”她害怕他說出孟子墨三個字,一咬牙應了下來,她看到柳沉風臉上的驚訝,片刻後轉爲歡喜。
“好!”汪帥狠狠地壓出這個聲音,像水泵裡壓出來的水,又猛又急!
安欣然只是想擺脫尷尬和難堪,她根本不知道這樣做會給柳沉風帶來滅頂的災難,而當她真正明白汪帥的決心時已經是若干年後的事,而一切都已經無力挽回。
跟着柳沉風回了居所,安欣然一句話也沒說,柳沉風也不多問,只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天還有采訪,早點休息。”
早點休息,她躺在牀上一夜未眠,她怕,怕一閉上眼就會看到孟子墨。頂着黑眼圈,她走出來,看到柳沉風已經起牀。時間還早,沒到六點,他在陰冷的空氣裡吐着菸圈。這個年輕活潑的男孩仿若一夜之間成熟,肩頭壓下了沉沉的重擔。
他回頭,看到了她,主動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欣然。”他這麼稱呼她,不再如以往般叫她安姐。他的眼神柔和,不似孟子墨那般銳利,他啓脣,說道:“我知道你昨天的話不是真心的,但我喜歡你,我希望能用真心的守候撫平你的傷口,儘管我不知道你的傷口是什麼。”
有片刻的恍惚,安欣然沒想到柳沉風會說出這樣的話,等她清醒過來他已經向王石走去:“今天你就在這裡休息一下,順便給我們做點好吃的。王老師說我很上鏡,我很想在鏡頭上風光一把。”
他步子邁得極大,他的聲音隨和爽朗,安欣然愣在那裡,直到他們的車子離開視線才漸漸弄清楚狀況。
整個戰地只有他們幾個了,反對力量方和A組織都清楚他們的存在,由於他們的報導中立,客觀,並不有損傷到任何一方的利益,他們也懶得管,幾個人反而安全。
安欣然慢慢地準備着飯菜,他們這出去也不知道幾時回來,她只希望他們回來的時候可以吃到熱騰騰的帶有中國味的飯菜。
袋子裡的米還有很多,那條魚沒捨得吃,還有些臘肉和青菜,在這個地方,能得到這些東西着實不易,不誇張地講,比買到金子還難,甚至還貴。
她計劃着怎樣才能將臘肉多吃幾餐但又能讓幾個人吃得開心。
飯菜做好,他們還沒回來,她忍不住打開電腦,翻看起這些天來的報導。關於紅血的那個報導還沒有發出去,考慮到幾個人的安全,他們決定暫時不發。
柳沉風已經提了好幾次意見,他認爲身爲記者有必要讓所有的人知道真相。一旦B組織與恐怖組織聯合的消息發出去,意味着全世界的正義力量都會對抗他們。而他們幾個,很可能被紅血和B組織剁成肉醬,有了上次的教訓,王石還是說服了衆人,暫緩發佈。
當然,他們只是記者,不是士兵,更不是偵探,就算永遠不發也沒有人責怪。
安欣然在鼠標上停了一下,最終關閉了電腦。他們的資源有限,這裡斷水斷電,發電靠的是一臺小型發電機。如果沒有特別的需要,基本不開電器。
當然,他們所說的電器僅限於一臺電腦,相機和手機。
屋外響起馬達聲,透過破爛的窗戶,她看到了綠色的越野車,從遠處急速駛來。沒想到他們這麼早就回來了,安欣然迎出去,車子一個急轉,揚起一片灰塵。
門拉開,王石滿臉是血,嚇了安欣然一大跳。她快步走過去,大叫道:“王哥,你怎麼了?”
“不是我,是小柳!”王石急亂地喊,她探頭進去,看到一慣挺直着坐的柳沉風躺在車後,胸口汩汩地冒着鮮血,早上還鮮活的生命此時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生氣。
“他……”她的臉發白,嘶啞着嗓音問,卻問不出來,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王石。
王石搖搖頭,她撲上去,試圖堵住他的血洞,可那些血根本不聽話,已經染紅了坐椅,此時,迅速染紅了她的手。
“你怎麼了,柳沉風,柳沉風?”她狂亂叫他的名字,哭着求張師傅,“帶他去醫院啊,去醫院啊!”
“欣然。”虛弱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卻輕易地觸動了她的神經,她看到柳沉風勉力拉開了一絲眼皮,看着她卻在笑,“不用,到不了了,這裡根本沒有……醫院。”他每說一個字就喘一口氣,更多的血液從血洞裡冒出。
“我早……早就撐不下去了,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安欣然抱緊他,他的身體冰冷,已經沒有活人的體溫。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已經低弱到聽不清晰:“你哥其實很愛你的,那晚……是他救了你……還有我們的糧食都是……他送的,臘肉是他經歷萬難……才從你母親那裡取到送過來的……他真的對你……很好……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他真的是好哥哥……”
有如被人當頭一棒,安欣然被這個消息驚得東倒西歪,失去了自我,許久許久,腦袋裡都一直響着柳沉風死前的話:“你哥其實很愛你的,那晚……是他救了你……還有我們的糧食都是……他送的,臘肉是他經歷萬難……才從你母親那裡取到送過來的……他真的對你……很好……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他真的是好哥哥……”
他爲什麼要對她好?她寧可他對她不管不顧,讓她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