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界時間,距傳山和白瞳進入血魂海整整一年後。
厚土星還是老樣子,漫漫黃沙一望無盡,頂頭兩個太陽烤得大地一片寂寞,遙遠的東邊天際有七顆顏色各異的星球,北邊則是一彎月牙。
一塊長條巨石上一蹲一坐着兩個身影。
單膝跪地、半蹲半坐着的是位身穿布衣、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長長的黑髮隨意紮起,棱角分明的面孔說不上有多俊俏,配上一雙微帶笑意的深邃眼眸,卻讓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會印象深刻。
男子脖頸間還紮了一塊紅巾,鮮豔的血紅色不是誰都能壓得住,弄不好就會給人以邪佞之感,可配在這人身上卻只顯得此人朝氣蓬勃、正義凜然、剛正不阿。
蹲在地上的人通常姿勢都不太好看,可這人顯然也是個例外,就算半蹲着,他的脊樑也不由自主挺得筆直,就像經過長時間的軍事訓練,而這些軍姿軍態早已深刻入靈魂。
坐的是名年約十四、五歲的小胖墩,圓滾滾的身材裹着一件青色文士衫,腦袋上扎着一個書生髻,五官漂亮得不像男孩子,就是臉蛋肥了點,肉嘟嘟的。
大概蹲下來太費力,小胖墩兩腿下垂坐在巨石上,肉乎乎的手掌抓着一個水壺猛往嘴巴里灌清水。
“我第一次發現無盡黃沙也是如此美麗。”半跪半蹲的男子感性地說。
胖墩少年看看遠方一眼望不到頭的沙漠,高溫讓遠處的空氣扭曲變形產生了波浪一樣的紋路,有些含晶體的沙礫反射出刺眼的光茫,千里範圍內看不到一絲綠色,這樣的景色美麗嗎?爲什麼他只感覺到死亡和寂寞。
“太陽啊,難以想象我已經有四百年沒有看過太陽。哦,這炙熱的陽光,多麼溫暖宜人!這充滿人類氣息的空氣,多麼溫馨養人!這裡對我已經沒有影響力的重力都讓我如此懷念。”
胖墩少年默默地抹抹臉上的汗水。就算他的肉身已經有凝氣期修爲,兩個太陽的威力還是難以阻擋。
“奇怪,爲什麼我們沒有回到厚土門後山?”
“精確傳送很費事,你應該感激那隻紅猴子把我們踢到了厚土星上,而不是踢到我們頭頂的太陽上。”
“這麼說我們真回來了?”
“嗯。”
“我們沒死?”
“還活着。”
“我們真的真的從那該死的血魂海里出來了?這不是做夢?”男子聲音顫抖道。
“不是。”胖墩肯定道。
“……我操/你血魂海的祖宗十八代!”男子突然表情扭曲,騰地站起,指着天空破口大罵:“陰險!卑鄙!無恥!狗屎的靈魂解脫!我解脫你全家--!你他孃的竟然讓二十幾萬魔族排隊向我念經訴苦,你他孃的老子連自殺都不能!你你你簡直惡毒到姥姥家!血魂海界主,我操/你全家!我詛咒你生兒子沒□,生女兒變禿頭,全家得花柳……”
男子站在巨石上憤怒咆哮,滔滔不絕罵了足足有一刻時。
胖墩少年萬分同情地看向此人。靈魂解脫,這是每一個離開血魂海的魔修必須經歷的一關,任何人都無法逃脫。
不是闖關者的靈魂被解脫,而是闖關者去解脫血魂海所有死亡魔族的靈魂。據說每個闖關者幫助解脫靈魂的數量跟他的具體修爲和血魂海界主對他的印象有很大關係。
傾聽二十幾萬魔族的苦難史,這人算不算曆來血魂海解脫靈魂數量最多的一個闖關者?
“你耳朵裡現在還有迴音嗎?”胖墩少年擡頭問。
正罵得爽快的男子聲音一頓、渾身一顫,險險從巨石上摔下。
“……庚二!”
“喝水。”小胖墩立刻舉起水壺。
沒錯,這一對難兄難弟正是剛剛被從血魂海踢出來的傳山和庚二。
傳山恨恨地瞪着肉乎乎的庚二看了半晌,一把奪過水壺,“咕嘟嘟”灌了個飽。水喝夠了,也罵夠了,一抹嘴,改蹲爲坐。
“庚二,以後你再跟我提「靈魂解脫”四個字,我立馬強/奸你。」
庚二撇嘴,終歸沒膽子說出“有種你就試試”之類的狠話。
傳山痛苦萬分地呻/吟一聲,單手挖挖迴音不斷的耳朵,握着水壺仰身躺倒在巨石上。
到現在他的耳朵裡還回蕩着一個又一個魔族的訴苦聲。
無盡的紅色海洋,到處都是漂浮的魔族靈魂,他的任務就是坐在一艘木舟上,傾聽所有來到他木舟上靈魂的傾訴。
無法動彈,無法開口,無法拒絕,無法練功,更無法關上耳朵,聲音似乎被直接送入腦海。
剛開始的一個兩個還能當故事聽,當聽到第十個,他就有一種想要劈死眼前靈魂的瘋狂感。
當聽到第五十個時,他想把整個血魂海都給燒了。
聽到第一百個,他只想自殺,怎麼死都行,只要別再讓他聽那些魔族靈魂絮絮叨叨他的前生往事。
“我們家住在……,我爹我娘是……,我兩歲的時候……,我娶的新娘……”
“我第一次修煉、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殺生、第一次*……”
“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胳膊上可以跑無角馬,拳頭上可以站獨眼魔,一頓飯能吃……一拳頭能夠打倒……”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高貴的……,我命令你讓我生命立刻復甦,我可以每年獻你一千祭品,活生生的祭品!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我是……”
“嗚嗚,我不想死啊,我的新娘還在等我,我還沒有跟她上過牀,哇--!我新娘她……”
“這裡是哪裡?我好害怕,爹,娘,你們在哪裡?哇--!”
“我死得好慘哪好冤哪!都是那些該死的外來者!總有一天我要殺光他們!我是無敵的蟲族!沒有誰可以把我們打倒!蟲母娘娘萬歲--!”
每個死去的魔族靈魂也不管他想不想聽,一意孤行地把自己一生說給他聽,最可恨的是有的魔族特別囉嗦,說一遍不夠,很多事情非要翻來覆去說上十幾二十遍,聽得他恨不得自戳雙耳再把那魔族靈魂扔進馬桶裡淹死。
怪不得血魂海要叫血魂海,怪不得從沒有人解釋血魂海爲什麼叫血魂海。大概每個從血魂海里出來的魔修都跟他一樣,只恨不得把最後那段經歷從記憶中挖去。
也許魔修討厭和尚的緣由就源自血魂海最後一關的悲慘經歷?傳山腦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隨之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血魂海界主爲什麼要在最後設這麼一關?”傳山怎麼想都覺得這個“靈魂解脫”纔是血魂海最可怕的關卡,沒有之一。
“偷懶唄。”
“嗯?”傳山偏頭看向庚二。
庚二,“你最後待的那地方其實就相當於血魂海的地獄輪迴境,不管枉死的靈魂、還是善終的靈魂,誰都不會那麼心甘情願地就這樣消失。向界主訴苦再化作新的生命是血魂海界主特許給血魂
海原住民的福利,只是……”
“他聽煩了,所以換我們來聽是不是?”
庚二點頭。
“……我以後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男人咬牙發誓。
“那這個以後恐怕會很遙遠很遙遠。”某胖墩誠實道。
男人搔搔眉毛竟然沒有生氣,偏頭對着胖墩少年微微一笑。
小胖墩被男人充滿攻擊性的眼光看得有點害怕,屁股往旁邊挪了挪。
男人失笑,挺身坐起,“走吧,我們去界碑帶找十四兄。他應該已經在那裡等我們。”
“等等,你看那邊沙堆下面好像有東西在動。”
傳山順着庚二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沙丘一片平坦。
傳山知道庚二不會亂說,凝神等了一會兒。
果然沒一會兒,平坦的沙丘下突然出現一道波浪,波浪快速向這邊衝來。
“會是什麼?”
傳山剛發出聲音,那玩意立刻銷聲匿跡,沙丘再次變得沒有一絲起伏。
傳山看向庚二。
庚二對他的神識直接說道:“可能是沙蟲一類……呀,它尾巴露出來了,是金尾蠍。”
“有用嗎?”傳山也用神識問。
“金尾蠍根據年頭和道行,可以入藥,也可以用來煉器,只有大型沙漠纔可以孕育出來。這種蠍子初生時和一般蠍子無二,只有經過極爲巧合的機緣,比如吞下靈石或某種天材地寶才能讓尾巴尖變紅。尾巴顏色變成金色的,一般都開了靈智,至少有上千年的壽命。瞧這隻的尾巴,不止尾尖,整個尾巴都呈金黃/色,至少活了兩千年左右。”
“要不要把它抓來?”
庚二猶豫,出聲道:“烤蠍子很好吃,不過這隻看起來已經開了靈智,算了。”
“那就走吧。”傳山也沒有多糾結,論起好東西,他在血魂海四百年已經見識過不少,這一般兩般的東西他也不再看在眼裡。雖說做法寶幾乎用盡了他收集的極品材料,但總歸還有些剩餘,而且怎麼說還有不少魔修欠了他的債沒還呢,等將來見到老萬和雲卿,他的木桶肯定會再次充裕起來。
何況因爲庚二的緣故,他對妖族很有好感,知道非人生物開啓靈智不易,只要對方不主動招惹他,他也懶得招惹對方。
傳山二人剛剛跳下巨石,一道黃沙波浪破箭似的直射眼前,在二人面前嘎然而止。
傳山頓住腳步。這算是自己找死嗎?
沙土中先是露出一隻金燦燦的蠍子尾巴,接着一隻身體約成人手臂長短的褐色蠍子露出了全貌。
這隻金尾蠍除了體型巨大,與藍星的沙蠍並無不同。全身共六對足,一對最小的前肢長在嘴邊便於進食,一對最大的螯鉗用來捕食及感應周圍環境和防禦,腹邊兩側長了四對細足用來行走。頭部頂端正中間長了一對黑色複眼,頭部兩側另各有三隻單眼。
如今這隻蠍子背甲上有不少傷痕,腹側四對腿腳斷了兩隻,蠍頭也有偌大的傷口一條,只差一點就會劃爛那雙複眼,除了一條帶着尖鉤的金色尾巴看起來還完好無損,神色萎靡的金尾蠍就像一個剛剛從戰場上逃回來的殘兵敗將。
“這蠍子想幹什麼?”傳山沒有從這隻蠍子身上感覺到殺氣,反倒覺得這蠍子似乎對他們有所要求。
庚二邁前一步,金尾蠍受到驚嚇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庚二再邁前一步,金尾蠍尾巴捲曲了一下不動了。
庚二蹲下/身摸了摸金尾蠍的腦袋。
“它要生產了,讓我們救救它和它的孩子。”
“……它怎麼知道我們不會殺它?”
“她能聽懂我們說話。”
傳山雙臂抱到胸前,“有人在追殺它?希望我們怎麼救它?幫它殺了追殺它的修者,還是把它藏起來?”
“……交……換。”蠍子腹腔中發出嘶啞的聲音。
傳山驚,“你能說話?有意思,說說看,你要怎麼交換?”說着上前把摸蠍子尾尖的庚二拉到一邊,這小子太不知死活,誰知道這蠍子會不會突然兇性大發。
“……毒囊……安全……家。”
庚二在一邊解釋道:“它的意思應該是說,用毒囊交換我們把它安全送到家。”
“庚二,我有種預感,這活接下來會是個大麻煩。”
“那……走吧。”
一個怕麻煩,一個膽小怕事,兩個見死不救的轉身就走。
金尾蠍發出痛苦、憤怒的嘶嚎聲,“……人類……壞!”
傳山像沒聽見一樣,拉起庚二就向界碑帶的方向走。
對於厚土星上的人來說,他只是消失了一年,可對於他自己來說,卻已經經歷了整整四百年時光。四百年沒見老朋友,如果不是他記憶力非以前可比,可能早就把過去的人事物忘得差不多。
四百年啊,他竟然已經活了整整四百年。長生不老,所有人類的奢望。他似乎正在朝這條路上邁進。不,也許他徹底改變性質的身體早已經實現了這個奢望。
庚二跟在傳山後面,回頭朝金尾蠍擺擺手表示後會無期,隨即擡頭向金尾蠍來時的方向看去。
東南方的天空中/出現幾點小黑點,迅速向這裡接近。
金尾蠍似乎也感覺到什麼,嘶叫一聲,一頭埋進黃沙中。
“有人來了。”
“嗯,我知道。”
傳山在考慮要不要駕起飛天梭離開,但他又不想太惹人注目。
來者御劍飛行的速度相當快,傳山兩人還沒有走出一里地,他們就趕了上來。
“那蠍子就在下面。見鬼,怎麼有人!”
來者發現他們,倏地飛至他們上空,一名修者居高臨下地喊道:“下面的人站住,我有話問你們。”
傳山擡頭,表情懶散地道:“問吧,問完了我還得趕路。”
問話的修者降低高度,仔細打量了傳山一番,發現此人修爲不過凝氣大圓滿,當即就放下三分戒心,正想着要擺出何種態度來與這名修者交流,就聽身邊一人已經耐不住地喝道:“兀那小子,老子問你,你們有沒有看見一隻金尾蠍?”
“哦?這裡有金尾蠍?”
見傳山臉上露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先前問話的修者在心裡暗罵了一句“晦氣”。這不是平白給自己增加競爭對手嗎!
“這位兄臺,二位看起來似乎相當面生,不知是我厚土星哪家門派弟子?”
看對方改變了說話態度,傳山這才擡起眼睛正眼看向對方。
只見說話的修者貌似二十剛出頭,面白如玉,一身玉色長衫更襯托得原來七分俊美的長相變成了十分。
“諸位是?”傳山不答反問。
俊美的年輕修者暗中做了一個動作,跟在他身後的三人立刻散了開來。四人各守一邊,竟是隱隱包圍住傳山二人。
四人目光很快從高大的傳山身上掠過,在看到他身後的胖墩少年時,一起愣了愣。
這是誰家孩子?沒聽說哪家有這麼大的後代呀,五官長得不錯,就是肥了點。
庚二從懷中慢慢掏出一張符籙,捏在手心中把玩。
“兀那小子,別裝了!金尾蠍就在這下面,你不可能沒看見。說,你是不是把它獨吞了?不想死就快交出來!”出言威脅的修者身材十分矮小,只比庚二現在高一點點,可嗓門卻十分粗大。
俊美修者一皺眉,很想讓矮小的修者閉嘴,卻不得不因爲雙方的合作關係而忍耐,而且這人還有一項極爲有用的異能,目前暫時還不宜得罪。
“章丁,閉嘴。”一名臉色陰沉的修者開口呵斥。
那叫章丁的大嗓門修者一看呵斥人,立刻閉上了嘴巴。 Wωω⊙TтkΛ n⊙Сo
俊美修者微笑,對傳山拱手道:“在下辰砂門內門弟子藺俊峰。兄臺是?”
別人禮貌,傳山也回之以禮,“在下厚土門弟子。”
“原來是厚土門高徒,失禮。”藺俊峰緊張的心情立時放鬆不少。
傳山從藺俊峰完美無缺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輕慢。
“那你身後這位是?”
“我弟。”
“哦?”藺俊峰的心思很快從庚二身上離開,一名才進入凝氣期修爲的初期修者還不值得他去費心關注。
“一年前曾聽葉師兄提過厚土門新招了一名弟子,應該就是兄臺你吧?”
“如果這一年本門沒有招收其他弟子,應該就是我。”
“呵呵,我聽葉師兄說,他曾經特地去厚土門找過你,可是沒有見到。這一年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修煉?”
“哦?貴師兄找我?不知貴門葉師兄找我何事?”傳山搜遍腦中記憶,愣是沒有想起認識的人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一旁的庚二也奇怪傳山什麼時候認識了一名辰砂門內門弟子。
“呵呵,師兄只說是會友,其他倒沒有多說。不過看他表情,沒有見到你似乎相當遺憾,我想如果我把你回來的事情告訴葉師兄,他一定會很高興。”藺俊峰早就聽說厚土門有個可以提高門下弟子修爲的修煉秘境,可看傳山避開未答,也不好繼續追問,當下話鋒一轉,道:
“二位選擇此時出關想必就是爲了參加這次厚土星的靈試大會吧?給二位介紹一下,我身邊這幾位師兄就是這次負責主持靈試大會的門派,五陰門內門弟子。你左手邊的這位就是五陰門大弟子方如友師兄。”
“見過方師兄。”傳山轉頭微笑示意。
方如友正是剛纔出言呵斥章丁的修者,這人表情陰寒,如蛇的目光一直盯在庚二身上。聽到傳山聲音,鼻中微微哼了一聲就算應答。
傳山也不以爲意。
“嗤!一年?厚土門一年前收的弟子,今年就想參加靈試大會?他們是不是窮瘋了?把這小子當陣前卒用?”被方如友呵斥閉嘴的章丁再次陰陽怪氣地嗤笑起來。
“咳,這位是章丁師兄。”藺俊峰趕緊道。
傳山掃了那章丁一眼,身材矮小的章丁大概是四人中最弱的一個,修爲尚在凝氣期徘徊。
“應該不會吧,我聽師父說,厚土門好像就只有這一名弟子。”另一名五陰門弟子開口道。
“這位是王鑫師兄。”
這次傳山連點頭都懶得點頭。
王鑫看傳山不尊敬他,臉色也難看了許多。他可是五陰門內門弟子中少有的結丹者之一。這小子不過厚土門一個剛剛入門一年的弟子就敢給他臉色看,簡直就是找死!
“一年時間能幹什麼?我看厚土門就是打得用人命換靈石配額的主意。反正這小子的資質看起來也普通,死掉也不心疼,正好得到的靈石配額可以供他們重新培養幾名資質好的弟子。”章丁看傳山不吱聲,還以爲他不敢反駁,嘲笑的聲音更大。
“嘖,不知道厚土門還能支撐多久?”王鑫也惡毒地道。
“早完蛋早好,兩個人霸着一個綠洲,早就……”
“住口!”方如友突然冷聲呵斥,“厚土門羊老祖還活着呢!”
章丁、王鑫互看一眼,怪笑一聲,當下不再多說。
一個門派就兩、三個人,其中一個就算是渡劫期又怎樣?他還能活多久?何況能不能安然渡劫還是個問題。只要羊光明老頭死了,厚土門的一切……嘿!
只要羊光明還在世,這話就沒有人敢說出口。可是不說出口不代表大家不明白這個道理,相反在場每一個人都對此心知肚明。有些底子深厚的門派,例如辰砂門早就在盤算厚土門解體後的利益劃分問題。
五陰門自認實力在厚土星尚屬中上流,自然早就對厚土門傳說中的一些資源垂涎三分。傳承七千年的古老門派,就算再窮,也會有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貴重家底,比如那座厚土星少見的綠洲。
看方如友開口,一直在觀察傳山表情的藺俊峰這才笑着打圓場道:“諸位師兄可不要小看厚土門,我可是聽我師父說了,厚土門有一給弟子提升修爲的秘境,別看這位……對了,到現在還不知這位師弟如何稱呼?”
傳山就像是沒有聽到五陰門弟子那一番冷嘲熱諷一般,臉上還是那麼一副懶散的表情,“羅傳山。”
“羅師弟。”藺俊峰暗暗心驚。這人怎麼一點怒氣不顯?是明知不是五陰門弟子對手而忍辱示弱,還是根本不屑於……
想到這裡,藺俊峰微微一曬。他應該是多慮了,不管傳說中厚土門的秘境有多厲害,一年時間能讓一個修爲爲零的弟子提升到何種程度?觀這姓羅的表現,他的真實境界應該和他表面相符。
大概這人已經得過師門吩咐,讓他在賽前千萬保住小命,一切以參賽爲重吧。藺俊峰在心中給出他認爲最合理的解釋。
“羅師弟看樣子對此次大賽信心十足?”
“不敢,盡力而爲而已。”
“哦?羅師弟太過謙虛了。”藺俊峰的目光慢慢從傳山身上掠過,爭取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靈試大會除了個人修爲,隨身的武器、護甲、符籙、馴獸、丹藥等都能起到極爲關鍵的作用。他今天和五陰門弟子出來,就是奉五師兄葉楓之命,幫五陰門弟子獵取厚土星上已經少見的金尾蠍,以換取五陰門特別煉製的幽冥纏身綾。
而五陰門今年爭奪到舉辦資格,不愁往後百年門內靈石供應,故今年並無弟子參加靈試大會。
除了五陰門,厚土星上只要有弟子儲備的門派都報名參加了預選賽,再加上一些個人,林林總總也能數出百十個參賽修者。
不用說,這百十個參賽修者中自然會有一部分成爲奪冠熱門的辰砂門弟子的
對手。
而他藺俊峰受葉楓師兄恩惠較多,賽前幫助葉師兄收集對手資料,自然是義不容辭。當然,如果能事先把這些參賽者都廢掉,那就更好。
藺俊峰看了半天,沒有看到半點扎眼的東西。這姓羅的修者身上連玉佩一類的常見裝飾物都沒有,唯一可當飾品的就是一隻掛在腰間的袖珍小木桶,不過那玩意兒怎麼看都想哄小孩用的。
如果能和這人過過手就好了,至少能摸摸他的底細。藺俊峰在心中尋思着看能不能讓五陰門弟子主動對上羅傳山。
“章兄,那金尾蠍可有移動?”藺俊峰似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沒有。老子在這裡,它怎麼敢動?一動老子就能察覺!”章丁立刻大聲回答。
“奇怪,那金尾蠍哪都不去,怎麼偏偏跑到這裡停下?”藺俊峰皺眉道。
方如友眉毛一挑,陰沉地盯了一眼藺俊峰。
“哼,就怕我們白辛苦一場,讓別人撿了便宜。你們別忘了,那金尾蠍已經重傷,隨便來個凝氣期的也能制服它。”王鑫在一邊潑油道。
“呵呵,羅兄,那金尾蠍對於五陰門頗爲重要,如果羅兄看見,還請一定告知方向。”
傳山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十分無聊地道:“你們不是能察覺那金尾蠍的所在嗎?何必問我?”
“不問你,誰知道你有沒有把金尾蠍藏起來。”王鑫跨前一步。
“我藏那東西有什麼用?”傳山皺眉,“奇怪,你們既然能察覺金尾蠍動靜,爲什麼察覺不到金尾蠍不在我身上?難不成你們不能精確定位?”
藺俊峰不等五陰門弟子開口,立刻搶答道:“不錯,章兄只能感覺出大概百尺左右的範圍。但只是這一點,在搜尋某些天材地寶時已經是極爲逆天的本領。”
章丁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別看他修爲低,就憑他這點異能,他硬是擠進了五陰門內門弟子的名額,而且還享受着門派中相當不錯的供奉。
“你們剛纔說把那蠍子已經打至重傷,那麼想必也有辦法把它逼出來。這樣,我退出百尺距離,你們隨意尋找。”
藺俊峰剛想說什麼,“可以。”方如友開口了,“你立刻退出百尺距離,如果金尾蠍不在你身上,我們自然能夠察覺。”
傳山也不想在這裡耗時間,如果不是不想一回來就結仇,他早就擡腿離開。
傳山剛動,就聽章丁大叫道:“動了!金尾蠍動了!”
“好啊!金尾蠍果然在你身上,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王鑫擺出了攻擊姿態。
方如友也面色陰沉地斷了傳山退路。
藺俊峰心中喜悅,臉上訝異,“羅兄,你這是何苦?”
傳山看向身邊庚二。
“我們被那蠍子陰了?”
“它可能在報復我們見死不救。”庚二認真道。
“剛纔就應該把它一巴掌拍死。”
“你說的話它能聽懂。”庚二又補充道:“快要產子的母蠍子心眼都很小,而且報復心更重。”
傳山鬱悶,“少華曾跟我說過,走江湖最忌諱得罪四種人,女人、孩子、老人、方外人。我忘了母蠍子也是母的。”
“其實……”庚二欲言又止。
傳山低頭看他。
“我覺得你的帶黴體質還沒有消散。”
“……你可以閉嘴了。”
傳山擡頭對藺俊峰等四人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金尾蠍並不在我身上,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幫助你們一起獵殺。”
“在不在你身上口說無憑。除非……你把身上所有儲物工具都打開給我們看看。章師弟,你看看他身上的儲物工具是哪個。”王鑫露出了最終目的。
方如友猶豫一下,竟然默許了王鑫和章丁的行爲。
“這……不太好吧。”藺俊峰還在扮好人。
“如果他真的沒有撿我們的便宜,又怕什麼?難道還怕我們貪了他的東西不成?”王鑫怪笑道。
傳山看着這四人,忽然輕笑了聲。
藺俊峰看着表情坦然、無所畏懼的傳山,微微蹙起眉頭。這人真的只是一個才修煉一年的低階弟子?雖說無知者無畏,可這人的表情也太輕鬆。
“你笑什麼笑?找到了!”章丁指着傳山腰間叫道:“他的儲物工具就在腰間,很可能就是那隻小木桶。”
傳山不禁多瞧了章丁幾眼。這人這項尋寶的能力倒是很實用,他的小木桶已經隱去氣息,觀之和一般木製飾品無二,就這樣這人還能準確找出位置確實不凡。
“章兄這能力倒是厲害。”傳山一點緊張感也無地感嘆道。
“那是當然!尋找金尾蠍算什麼,告訴你,老子最大的特長是尋找各類儲物工具,哪怕你隱入身內,老子想找就肯定能找到!”
庚二看着得意洋洋的章丁,踮起腳,貼着傳山的耳朵小聲道:“這人是土屬性,可能對須彌石一類的礦石尤其敏感。這人用得好,可有大用。”
“可惜性格不怎樣。”傳山搖頭。
“大概沒吃過什麼苦頭,可能能力剛冒頭的時候就被五陰門發現網羅了去。慣壞了。”
兩人肆無忌憚地當着衆人面評價,偏偏還不曉得用神識交流,就算他們聲音再小,另外四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章丁當場氣紅了臉,“兀那小子,你說誰性格不怎麼樣?”
“看,還沒腦子。”傳山嘆息。
庚二進行總結性發言:“老天爺永遠都是公平的,給了他逆天的能力,也從他身上取走了靈長類最重要的東西。”
“哇呀呀呀!氣死老子了,我要殺了你們!”章丁暴跳如雷,駕着飛劍就向兩人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