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崇禎皇帝召集太子、內閣及諸位大臣、科道御史,於這裡討論遼東戰事。
自從首輔薛國觀、次輔陳演被拿掉之後,崇禎一直讓首輔空懸,沒有設立人員。
因此,現在以張四知、錢謙益爲首的內閣,皆是沉默不語,唯有兵部尚書陳新甲爲天子分析着遼東局勢。
“皇上,遼東半島乃是抵禦建奴最重要的壁壘。此地在手,可和山海關、錦州、關寧等地連在一起,進退自如。
失,則遼東不保,遼西也是難以獨存,因此,遼東之戰不容有失。
薊遼總督洪承疇已經兵出遼東,希望可幫助秦督分擔部分壓力。
只是人員不多,據報只有三千騎兵,多是精銳。
但這也是情不得已,畢竟邊關的壓力很大,萬不可讓建奴鑽了空子,以至悔之晚矣!
而從九邊和山東直隸抽調之兵,尚在整合訓練,不堪野戰,救援遼東恐怕力不從心,要全靠定南軍自己了。
總之,遼東若勝,則全局穩定。遼東若失,則大局必然崩壞。”
陳新甲這番話講得很客觀,不偏不倚,基本在陳述一個事實。只是作爲兵部尚書,沒有拿出應有的對此,似乎有些失職。
錢謙益聽了報告,起身朝崇禎皇帝躬身說道:“內閣收到許多御史彈劾閩粵總督秦浩明的奏疏。
皆言秦大人輕率入遼東,殺其百姓,毀其水木,致使建奴大怒,攻擊瓦房店,造成局勢大壞,請天子降罪處罰。”
崇禎閉目養神,聞言瞅着陳新甲說道:“陳尚書之意呢?”
陳新甲躬身說道:“秦大人雖是年少孟浪,其報國殺敵的勇氣也是值得讚賞。
再說,秦大人乃閩粵總督,非是遼東文武,功罪不在內閣。”
錢謙益見陳新甲和稀泥裝好人,竟是答得圓滑無痕,便氣道:
“啓稟皇上,秦大人入遼東,不在閩粵坐鎮,反而裹挾亂軍入遼東惹是生非,此乃天子所任非人也,請詳查。”
錢謙益的走狗御史大夫顧念真上前怒道:“既是閩粵總督,不思治理地方,卻不經兵部統一而入建州滋事。
即入建州,不趁機攻城掠地,卻殺建州百姓婦孺,毀其水源村落,焚燒山林,斷建州百姓活路。
方致今日危在旦夕,壞了大好局勢,傷陛下之聖明,不合聖人仁心。
此乃小人慾求富貴而貪功冒進,也是陛下放縱之過。請天子解其職,責其過,遼東之事當由薊遼總督洪承疇處置,方是正理。”
“大明和建奴乃死仇,幾無調和的可能。
現如今,秦督殺人原本殺入屬於大明的遼東,實是大快人心之事,怎麼諸位大人卻多有指責秦大人,望諸位大人指教。”
太子朱慈烺年幼,事情有些不明所以,虛心請教。
顧念真偷偷看了目無表情的崇禎皇帝,俯身說道:“啓稟太子,這一心殺敵也要看情勢。
當年北宋聯金滅遼,何嘗不是一心殺敵,恢復燕雲。
可卻引來了更加兇狠的女真,造成北宋靖康之恥,只得劃江而治掙扎求存。”
朱慈烺疑惑道:“依顧大人的意思,我大明軍隊,不可進攻,只可防守,纔是當前用兵之道。”
顧念真捻鬚說道:“攻守當合乎大局,非是一人可隨意而爲。朝廷慣例,此乃薊遼邊關文武之責也。”
朱慈烺不解,“可遼東半島已經丟失經年,難不成就不能奪回來?難不成就永遠送給建奴?”
顧念真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此時錢謙益站出來說道:“兵者,危也,不可不慎!因此,不可壞了朝廷法度。”
朱慈烺彷彿明白了,點頭道:“就是說,甭管丟多少城池,不是職責在身,都應以朝廷法度爲大,可以坐視不理。
跑進人家老巢,不應破壞建奴家園,而應找強大的敵軍送死。你且讓孤好好想想,當如何理解錢大人的智慧?”
錢謙益被太子朱慈烺噎得怒火沖天,正要辯駁,崇禎搖手打斷,對張四知問道:“張大人的意見呢?”
老神在在的張四知聽天子垂問,便說道:“秦大人有罪無罪,不在此時,如今建奴十萬大軍,圍攻遼東,就是降罪也無從辦理。”
崇禎聽張四知說得客觀,微笑問道:“然後呢?”
張四知心裡一轉,俯身低頭說道:“秦大人亂職守,入遼東卻身陷重圍,引發困局危及時局大勢,日後當降罪處罰。
當前重點是,不到三萬疲弱之師,萬萬難保遼東,請天子做好局勢大壞的準備,當降旨洪承疇設法補救。”
“諸位愛卿請各抒己見,都說說應如何處理?”
今天崇禎的心情似乎極好,一反往日的不耐,笑眯眯的對衆人說道。
“皇上,朝鮮乃不徵之國,豈可由地方督撫擅自佔爲己有,此必有貪瀆之事。”
“皇上,倘若地方督撫可領軍上陣,致內閣、六部和遼東文武於何地,此乃朝綱混亂,若不制止,日後必然動搖朝廷威信。”
“皇上,激怒敵人而不能守,此乃輕率孟浪,視國事爲兒戲也!”
……
應該說,秦浩明的人緣在大明朝堂真的很差,崇禎皇帝剛剛說完,明知天子心意的衆位大人,還是不管不顧的跳出來,紛紛彈劾指責。
崇禎的心情是真的極好,第一次覺得和羣臣議論國事竟是如此愉悅。
眼光飄向有些呆滯的太子朱慈烺,崇禎心裡的決定更加堅決。
“此事如張大人所言,秦大人有罪無罪,不在此時,不妨再議!
倒是還有一事需要諮詢諸位愛卿的意見,那就是建造忠烈祠的事情,諸位愛卿如何說道?”
揮手讓羣臣閉聲,崇禎皇帝再次拋出另一個話題。
頓時,現場的氣氛很沉重,沒有任何一個大臣敢出聲。
這不比其他人事問題,有個人的利益和情緒在裡頭,可以肆無忌憚攻擊。
於他們而言,建不建忠烈祠着實不關他們屁事,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但這話卻不容易表態。
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