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箭矢繼續如雨般落下,民夫們不斷有人中箭倒下,鮮血浸入河中,河水越越紅,越來越粘稠。
不斷有中箭後死去的民夫或輜兵倒在河中,順流而下,這一次是下游的輜兵們架着小船,不斷的把屍體或重傷者撈上船去。
輜兵們開始奮力擋在民夫之前,他們有人穿甲,也有人沒有披甲,只是穿着灰色的軍袍。
此時此刻,穿着軍袍的人就理應視自己爲軍人,而不是普通的百姓和民夫。
他們奮力在水中涉水前行,大量的輜兵們迅擋在了民夫之前,他們開始時喊着號子,後來便唱起軍歌來。
在渾濁且黑紅色的河水中,軍歌響亮,浮橋繼續向前,弓箭如雨,火炮在怒吼,銃手們不斷的打放着火銃,儘量壓制岸邊的蒙古射手。
在他們身邊是心急火燎般的戰兵,他們迫不及待的要等着靠近岸邊的那一瞬間。
黃宗羲和王夫之等人也是站在遠處看着,他們開始時心馳神搖,繼而纔是面色沉重,在輜兵們唱起軍歌時,黃宗羲不覺流下淚來,王夫之等人也是面色白。
此前他們的心態都很輕鬆,沒有人覺得戰爭有什麼可怕,甚至心醉於書中那種兵戈鐵馬的壯烈和決絕的描寫。
如今親歷戰場的殘酷,才明白秦督爲何對將士們的傷亡撫卹如此厚重。是啊,人家把命都貢獻出來了,區區錢財又算得了什麼?
張雲騎在馬上,兩手控着繮繩,很多人在看他,在這戰場上他需要保持最好的儀表風度,展現出主帥應有的風采。
然而離他很近的人才看的到,張雲兩手緊緊握着繮繩,指節都捏的發白。
不管怎樣,當看到自己的部下流血和死去時,這麼多人因爲自己的指揮奮力死戰,不懼生死,張雲覺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無動於衷。
然而他也知道,不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在這種渡河而戰,稍有鬆懈就是前功盡棄,越是在困難時刻,兩邊都是要頂住壓力,誰先頂不住,誰輸!
甚至於,他手頭上最精銳三千燧發槍部隊,也無法派上用場。
因爲,縱使他不惜暴露這張王牌,這裡的地形也無法施展燧發槍的威力。
唉,慈不掌兵,真真好難!
黃宗羲和王夫之等人的嗓子都喊啞了,很多人激動的眼淚直流,也有不少人擔心,此時他們才知道戰爭不是兒戲,瞬息間就是無數條人命。
在此時此刻,哪怕他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要浮橋搭成,有人一聲令下,他們也會奮力向前,與敵廝殺!
委實是慘烈,激勵人的血氣!
李想是指揮中靠在戰場中最前的一個,張雲多次派傳令兵叫他靠後,李想都沒有聽從命令,停止向前。
等浮橋搭到一多半時,李想已經在幾個親衛的簇擁下到了浮橋中間。
銃手就在他身前不遠處打放,李想身邊都是戰兵,幾條浮橋差不多前後就要完工。
蒙古韃子也知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們的頭頂還是不斷的有炮彈掠過,然而河邊的射手距離浮橋太近了,炮兵完全沒有辦法發揮真正的作用,威脅並不大。
而大量的披甲射手甚至被擠到了距離浮橋不到二十步的河中,就這麼站在水中向民夫和輜兵們射箭。
也有不少甲兵開始向浮橋上的火銃手還射,箭矢落在浮橋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對戴着鐵盔和披着鐵甲的戰兵來說,箭矢用處不大。
突然,半空中突然飛過無數骨朵,這是固山額真呼蘭赫爾指揮後排的披甲兵投擲過來。有銃手被骨朵砸中了前胸,口中噴出鮮血,人和火銃都摔倒在河中,赤紅的河水上方冒出密集的氣泡。
也有被砸中頭盔,整頂頭盔都被打飛了出去,頭顱被打的凹陷進去一塊,人立刻倒地死去了。
也有人被砸中胳膊,大腿,整個浮橋上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也有骨頭被砸斷的咔嚓聲響,還有人痛苦的"shenyin"。
在這時,李想從浮橋上猛然站起,他是一個個頭高大的北方人,面部和身形一樣魁梧,頜下留着濃密的鬍鬚,發出一聲怒吼,率先將自己手中的投槍投了出去。
身邊的親衛同時投出手中的兵器,在河南岸的人彷彿一下子看到無數支兵器在半空中飛舞,銀光閃爍,配合着銃手打放火槍時的亮色火光,幾乎有一種新年時放煙花的絢麗之感。
“好!”這個時候,再把李想叫回來也不可能了,張雲屏息靜氣的看着,剛剛的激動情緒終於平緩下來。
從李想和輜兵的表現來看,這支軍隊不愧是兄長按着理想的狀態,一手打造出來的虎狼之師,關鍵時刻,能夠頂的住磅礴如海的壓力。
關鍵時刻,閻應元親自去指揮炮手,炮兵們把火炮推到了河沿邊上,正在重新固定炮位!
“打!”閻應元紅着眼,這個歷史上的名將爆出一股悍勇之氣,等炮位一固定好,便是下令開炮。
火炮陸續開火,這一次縮短了距離,大量的炮彈直接傾瀉在河岸邊的蒙古人頭上,每顆炮彈落在頭頂便是滅頂之災。
加上銃手和戰兵投擲武器的打擊,蒙古韃子終於有頂不住的跡象,弓手開始往後縮,前頭的人又想靠近點躲避炮彈。
他們身後的炮彈落在草皮上,每一次都帶走好多條人命,落在空地上的會把草皮掀起十幾米高,泥土和草皮飛濺的滿天都是,看到這樣的威勢,很多在射程內的蒙古韃子拼命向前涌動起來。
李想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張雲的視線之中,終於到了十步之內的距離。
李想左手持盾,右手揮刀,身披三十餘斤的鐵甲,卻是從浮橋上一躍而下,在他跳下時,張雲身邊的人都是一聲驚呼。
張雲眼中異彩連連道:“馬上將軍下馬,一樣能披堅執銳,橫掃眼前之敵。
諸位放心,李想是宣大戰兵出身的夜不收,一身武藝,尋常人難是他的對手。”
李守業兩眼一直盯着李想,眼中閃過欽佩,但卻道:“身爲大將卻輕身冒險,等他回來,我一定以軍法處的身份狠狠的訓誡他。”
張雲哈哈大笑道:“本將一定批覆,要狠狠的治他一回,關三天禁閉。”
衆人大聲說笑,談着李想回來之後對他的處罰,就象是夜裡行走的孤獨旅人,大聲說笑就是在壯自己的膽。
遠處,李想初跳下河時,幾乎整截身體都落在水中,但他很快自水中冒出頭來,一個韃子立刻向他射了一箭。
隔着很遠,大家都似乎聽到“當”的一聲巨響,輕箭直中李想的頭盔,將他的頭盔射的一斜,然而李想縱身一躍,又是把大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來。
接二連三的箭矢射來,把李想身上射的如同刺蝟一般,好在鐵甲異常堅實,千戶一級都是穿最堅固的山甲。
一甲價值最少百兩以上,甚至如果鑲嵌些名貴寶石一類,足可賣到數百兩到千兩的高價。
李想身上瞬間中了十幾箭,好在韃子的箭矢講究準頭,卻不甚講究用重箭。
若是建奴用的重箭或破甲箭,這麼近的距離,必定能將他當場射死。待這一輪射過,李想已經反應過來,將左手的盾牌擋在要害,整個人繼續涉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