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口岸,剛剛擴大的碼頭上,人聲鼎沸。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祖寬和吳三桂先一步抵達旅順口營地。
繞過一些漂亮的馬車,他們才覺馬車的車廂一壁是鑲鐵的,並且開有用來打放火銃的小型空洞。
另外就是在車廂裡放着插牌,隔幾輛車就有一門小型的火炮。
兩個高級將領越看越心驚,薊遼邊鎮當然也有這種戰車,但不論是從做工還是火力還有防禦上都和眼前這些大車差着好幾個等級。
一羣藍袍人迎了過來,當中是一個黑臉的高個青年,二十來歲的樣子,肩膀上有幾道銀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個高個青年是旅順口後勤輜重的主事人,在接近時吳三桂時抱拳一禮,說道:“在下戚威,負責帶你們到金州。”
祖寬身邊一個遊擊將軍皺眉不悅說道:“你們也太狂妄了,這是祖總兵,在總爺跟前你也就抱拳一禮?”
戚威笑道:“在下也有衛指揮同知的身份,似乎按禮節來說不必跪拜吧?”
在秦浩明的刻意培養下,總督府的軍人極爲看重自己的身份,軍人的榮譽感和驕傲心理很濃。
那個遊擊冷哼一聲,說道:“什麼時候衛所官也有這般傲氣了?”
戚威笑而不語,不和這個遊擊計較。
在九邊地方,衛所武官不加邊軍的軍職就是廢物,毫無用處,除非是加上守備官銜還算有點實權,可以往邊軍的體系裡奮鬥一下。
一個遊擊將軍也是加衛指揮同知,看起來和戚威一樣。
但一個普通的衛指揮同知,如果剛到軍鎮裡效力,最多加個千總就算不錯了。
甚至衛同知,衛僉事當個哨官的都是常有的事,哨官、把總、千總,都是衛指揮同知和僉事級別的衛所武官擔任。
正常情形下,衛指揮同知不要說對祖寬和吳三桂這樣有實際兵權的大將,就算是見到遊擊或是督司,守備,也要以下官之禮參拜。
遊擊還要說話,祖寬揮了下手,叫自己這個部下閉嘴。
薊遼邊鎮的軍官蠻橫慣了,可他和秦浩明有一些情分在,現在乘人不在,爲難他的下屬,擺出這種上官嘴臉有何意義?
戚威這時反而拜道:“祖總爺,吳大人,在下只是輜重兵的護衛,衛所官銜都是爲了出門行走方便才加上的,兩位請恕在下粗鄙無禮,不懂官場禮節。”
這也算是給了衆人的面子,祖寬點了點頭,微笑道:“你在總督府內是什麼身份?”
“在下是團練的輜兵團大隊指揮。”
祖大壽大約知道團練武官等級,知道團指揮帶三千人,大隊指揮帶一千人,在遼鎮這裡是屬於遊擊將軍或是守備的水準,比千總高。
祖寬沉吟片刻,方纔緩緩說道:“有勞了!”
“不敢!”戚威靦腆笑着解釋說得:“我們總督府的輜兵是輔助戰兵做戰,分爲運輸、守備、炊事後勤等諸多部門。”
“等等”這時吳三桂瞪大眼睛插話,“你是說,你身後這些人是你們總督府的輜兵,也就是輔兵?”
“是啊。”戚威道:“有少數的戰鬥工兵,算是戰兵的一種,主要是用來修補工程用的,其餘的多半是運輸輜兵,有一些是工程輜兵和炊兵。”
“好,好開眼了。”吳三桂的眼瞪的跟牛珠子一樣,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三桂這樣的神態,讓祖寬也感到一種磅礴壓力。
他是真沒有想到,眼前這正兒八經的車營和全副武裝的士兵,居然從軍官到士兵全部是輔兵。
戚威看出來兩個將軍的驚訝,他繼續解釋道:
“我們戰兵是總督府的精銳,淘汰下來的就一律歸到輜重部隊。兩位將軍不知道,平日裡我們都自嘲是民夫。”
“民夫?”
戚威越解釋就越讓人越震驚,吳三桂瞪眼道:“我還從未見過一羣帶着火銃的民夫。”
祖寬大笑道:“朝廷對火器管的可沒甲冑那麼嚴,民間用火銃打都行,總督府用火銃給民夫防身也說的過去。”
戚威笑而不語。
祖寬這時也看出來,這個黑臉後生貌不驚人,年紀也不大,但和他對答時滴水不漏,說話層次分明,很明顯是一個腦子很清明幹練的人才。
可是,這樣的人才居然是屬於輜重部隊,這讓他無比羨慕秦浩明,不知上次分別後,他的部隊究竟是什麼模樣?
其實戚威也有些緊張,他是頭一次獨當一面。
旅順口拿下之後,作戰部隊全部涌向金州,留守旅順的就是他們這些輜重兵。然後侍從室選派了他過來任領隊,責任重大。
雖然給他配了相當強的老兵當輔助,但他還是感覺責任重大。
戚威是戚綱的本家侄兒,原本他是一心要調到一線部隊去的,但戚綱沒有同意。
戚綱讓戚威留在輜重部隊幫他忙,幹兩年高等吏員後一樣可以外放任軍政官,一樣有戰功和分田。
經過歷練後,戚威官職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兩年多時間他從一個普通的戰兵到旗隊長,然後轉到輜兵當局百總,現在已經是大隊級指揮,統率千人,俸祿和職位都上去了,也算是混出頭來。
“他們已經做好飯了,好香。”吳三桂自從知道眼前這夥藍袍軍人是輔兵之後,就好象就陷入了一種呆滯狀態。
眼前的這幫人每人身上的裝備都值好幾十兩,包括用料厚實裁剪得法的軍袍和佩飾,還有懸掛的短刀。
長到膝蓋的靴子,腰間革帶上懸掛的那些小玩意
明顯看的出來,有鐵罐子,應該是吃飯和飲水用的。還有裝火石的小包,還有一柄小刀,應該是割肉所用。
另外居然還有個半透明的小瓶,應該是琉璃製品,裡頭隱約裝着白色晶體。
吳三桂推斷應該是青鹽,不知道是吃的還是用來潔齒的,他不太自信這瓶子裡事物的用法。
這支軍隊,就象是一羣羣行走着的白銀打造成的銀人
“是很香。”
祖寬也有些無語,眼前的車營裡靠着一道山坡挖出了十幾個大竈,那些一樣穿着藍袍掛着短刀和各種物件的軍人正在顛勺做飯。
山坡邊上靠着火銃,這幫傢伙,伙頭兵也帶着這種製作十分精良的火銃!
菜式還明顯不是一種,祖寬感覺空氣中瀰漫着肉香和菜香,還有一種味道嗆鼻子,他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打噴嚏的不止祖寬一人,薊遼官兵們的噴嚏打的此起彼伏。
味道嗆鼻,但肉香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將士們沒有一個捨得離開。
不少當兵的手裡拿着黃色的窩窩頭,鼻子張着聞着香氣,然後用力的啃着手裡的窩頭。
吳三桂突然感覺一陣氣沮,自己的兵除了家丁外,剩下的和眼前的藍袍兵比起來就象一羣乞丐,不管是軍人儀表還是武器,或是吃食,都差的太遠了。
“走吧。”祖寬終於鎮靜了下來,他道:“打仗不是靠衣袍,也不靠吃食,還得看戰兵的能力高低。”
“這倒也是。”吳三桂自我安慰,他的家丁可是遼鎮最強的存在,祖寬也不如他,更不要說這些輜兵了。
只是他還是有些不平,舅舅祖大壽家裡這麼多地,這麼多免費的佃農,混的居然還不如一個白手興家的少年人?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