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上,慵懶的飄着幾朵白雲,隨風飄來蕩去,不時的變幻着形狀,有微風吹過,淡淡的花香隨風遊走。
富麗堂皇的總督府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這片不斷增加的龐大建築,如今已經被分成了兩片,最核心的一部分,成了秦浩明及其家人的住所,不及原來的十分之一。
而其它部分,如今已經被圍牆分隔開來,一處處院落掛上了新的牌子,成爲新成立的總督府各個部門的辦公場所。
秦浩明將幾乎所有的部門,儘可能的集中在一起,這有利於提高辦事效率,縮短辦事時間。基本符合總督府一直以來的辦事風格,簡潔而實效。
除了秦浩明想要的效率之外,另一個附帶的好處就是警衛什麼的,便由他的親衛營一股腦的包圓了。
與其他府衙的清閒相比,正月十六的總督府衙門已經和往常時候沒什麼區別,官吏們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總督府的會議室裡,徐鴻軒和胖八爺正在彙報治安司和天地會在春節期間的進展。
“醉紅樓服軟之後,其他的那些賭坊青樓的東家掌櫃,都規規矩矩的在治安司排隊等待……
所說的東西倒是千篇一律,無非是自己這幾日被什麼天上掉石頭,家裡死人的事情糾纏住,沒來得及領經營許可證,真是罪該萬死。
現在來了,願意多花些銀子把牌子請回去,求個平安,請治安司應允之類的廢話……
掛了經營許可證,末將已經吩咐兄弟們就要保他們平安,今後不許去剋扣吃拿,不許去尋釁滋事,反倒要用心維護。
至於沒有掛的,那就是小胖天地會的事情了。”
“末將……小的已經調查過,除了那些有背景的大商家,別的商戶經商其實日子並不好過。
dì pǐ無賴、當差的差役前往搔擾敲詐,店鋪裡也要損失,還要耽誤正常的生意。
經營許可證收取的數目不比這敲詐lè suǒ損失的多,而且還讓人放心做生意,不能說是壞事,而且大生意交的多些,小生意交的少些,也是公道。
秉承秦督的意思,做早點夜食的是辛苦錢,孤兒寡母、身體殘疾、歲數偏大……的不許騷擾,不許收費……
其它的根據各家的生意進出數額來定,正常之後,由治安司派出吏目去查各家的賬簿,然後根據這個數目收錢……
耍無賴的纔是天地會的事情……一句話,天地會就是幹髒活累活,不服就幹!”
胖八爺粗魯的話語,惹得聽彙報的衆人鬨然大笑。
“你們別笑,不錯,八爺說得好,不服就幹!這不僅是對無賴的商戶,對背後有勢力的更要如此,總督府不要欺軟怕硬的慫貨。
另外,你們不要覺得現在很順,事情很容易搞定,本督跟你們說,他們還沒有出招呢?
徵收商稅要是有這麼簡單,大明這麼年中難道就沒有明白人?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隨時準備幹!”
等衆人笑過之後,秦浩明站起身,朝總督府的文人武將們嚴肅說道。
經營許可證是什麼?
實際上就是商稅,只是變了名目,但不代表大家看不明白,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沒有人是隻讀聖賢書的傻子,誰都明白其中意義。
商稅一事,之所以這麼難,有其歷史背景。
明初山西有位巡撫,爲下屬某縣縣令請功,因爲該縣收取商稅超過了額度,並且大爲增加。
但請功的文報發到京師之後,明太祖朱元璋卻認爲此人太能盤剝,判了個流放西北。
自此之後,上下官員對收稅該如何應對,就有個大概的判斷了。稅賦過重爲苛刻,不收少收則爲體恤民情。
當然,田賦是不能少收的,在農民出身的朱元璋眼中,耕田的百姓平民繳納田賦捐稅,這是天經地義的。
那時,大明立國前後,四下戰亂,民生凋敝,地方上的破壞極爲嚴重,工商業上也的確收不上什麼稅賦。
到了弘治年的時候,民生已經恢復元氣,經濟繁榮,工商業有了極大的發展,但當時秉承的政策和明初沒有什麼區別。
有杭州地方官收稅,只在衙門門口擺下一張桌子,一個xiāng zǐ,桌子上放着筆墨紙硯和一本賬簿,xiāng zǐ是個半開口的木箱。
貼的告示是請杭州商戶自行在賬簿上登記生意進出,然後朝着那xiāng zǐ中丟進銀錢算作繳稅。
桌子和xiāng zǐ旁邊並無人看守,全憑個人的自覺,沒有人是傻子,這套傢什在衙門門口擺了三個月,一共收上七百文錢。
這等像是笑話的舉動,卻被時人交相稱頌,認爲可以和唐太宗李世民放死囚回家和家人團聚的事蹟相提並論。
這門前自願自行繳稅的事情,也被認爲是君子不貪錢財,不苛求百姓的美德,成爲一時的美談。
歷經正德、嘉靖、隆慶到如今,收取商稅,必然被稱爲是盤剝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禽獸之行,反之則是讓民生安樂君子之舉。
唯一還有些效力的商稅收取,就是自杭州到京師那條大運河上設置的七個稅關,船隻過稅關都要進行貨物查驗,按照所載貨物的價值進行收稅。
可這七個稅關徇私貪墨極爲嚴重,更別說許多貨物都是通過免稅免檢的漕船來運輸,壓根收不到什麼。
商稅稅制敗壞,形同虛設,前期有前期的原因,到了中後期,卻又有大不同,大明南方有遠超北方的經濟繁榮。
這種經濟繁榮又帶來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的富農給子女tí gòng的教育程度,北方往往要中小地主才能做到。
教育程度又決定了科舉成績的好壞,決定了在guān g中江南人士的多寡,儘管科舉取士有南六北四的硬姓比例,但身在高位的文官大佬,幾乎都是南人出身。
高官往往意味着他家裡的富貴,即便家裡短暫不能富貴,他也需要來自家鄉的人脈和財力的支持。
換句話說,大明中上層官員往往都是出身於江南的富貴階層,而這個階層的繁榮富貴,是和工商業分不開的。
或許在初始的時候是依靠土地進行剝削,但真正的增長是在工商業繁盛起來之後,江南大富之家,或許不是大地主,但肯定是大商人和大作坊主。
他們和海上貿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也是商稅的稅基主體,所以商稅對他們來說是不可碰觸的底線。
收取商稅,就是對他們切身利益構成了損害,任何試圖進行這個舉動的人都被視爲敵人,都會面臨整個江南士紳階層的壓力。
誰去談收取商稅,誰就是和這個階層爲敵。說是和天下士子爲敵,和天下文官爲敵,或許牽強了些,但絕不能說是錯誤。
這也是大明朝廷派出稅監、礦監、織造等等內監前往各地,爲內庫搜刮收取錢財,各地的文官總是前赴後繼的進行鬥爭。
要知道這些敢於鬥爭的文官並不是什麼清廉之輩,他們平日搜刮貪墨的錢財並不比這些宦官們少多少,而且宦官們搜刮的還有些入內庫花在公處,而這些文官們搜刮的則是盡入私囊。
可每次有這麼出來鬥爭的一人,全天下無論朝野,輿論肯定是偏向這文臣。
什麼鐵骨錚錚,風骨凜然的評語紛紛加上。爲什麼,就是因爲此人維護了士紳階層的利益。
士紳即是官紳,有功名者無需繳納賦稅,土地這一塊國家已經無錢可收。
可商稅也不能動,否則就是公敵。
一代代的下來,工商地主,江南士紳已經成了在大明帝國身上吸血的怪物和寄生蟲,他們越繁榮,可大明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有害。
爲什麼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張居正總是談天下財賦總有定數,只是清丈土地,改革農業的賦稅徭役,而不去觸碰油水要豐厚許多的工商業,因爲他也不敢與這個階層爲敵。
爲什麼福州巡撫張肯堂死活不敢跟秦浩明一致,寧可巡撫衙門一分錢不要,也不摻和此事,皆是此理!
所以,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福州其他衙門現在之所以沒有發聲反對,甚至讓他侵害自己的利益,或許只是等待一個時機。
更或許,是有人想讓他入局更深點,如此纔有理由、有證據一舉幹掉他。
當然,這也是他所希望的。
沒有理由,沒有藉口,他永遠無法徹底掌握福建。
ps:感謝書書友20170411132658683打賞,銘感盛情,故土難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