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四下裡鴉雀無聲。
與普通的琴聲不同，除了悅耳之外，雷洛每一次攏捻抹挑，都帶着一種壓迫的張力。彷彿令聽者全身的血液，都隨着曼妙的琴音翩翩起舞着，每個感官，都處在一種鮮爽而興奮的陶醉狀態。
坐在一側的雅姬清語，櫻脣輕啓，一段空靈而清亮的歌聲便從她口中傾瀉而出。
嗓音與琴音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交織成一篇扣人心絃的樂章。
與其說，這是繞樑三日的天籟，倒不如說，這是魅世惑心的華音。
仙樂流淌中，雷洛那絕美的五官，襯着他如絲如緞的銀髮，則更顯得流光溢彩，璀璨耀目。
衆人望着如此妖豔的少年，一時都有些怔愣。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震耳欲聾的鳥鳴。羽毛伸展交錯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
天色忽然暗沉了下來。
“怎麼回事？會有這麼多鳥？”皇城中的行人紛紛駐足，擡頭望向天邊，登時目瞪口呆。
“這不是烏鴉嗎？現在，並不是遷徙的季節啊。”行人們面面相覷，忍不住互相議論道。
數以萬計的烏鴉成羣結隊飛來，以順時針的方向在皇城上空徘徊着，那架勢，足以隱天蔽日。
“這，這會不會……”幾個略通玄學的人仰頭望着天空，眉心緊鎖，顫抖着說道，“會不會是不祥之兆啊？”
沈若塵安靜的站在一旁，轉眸看了看窗邊，又看了看雷洛，心下了然：難道，這就是雷洛琴音的絕妙之處？
凌靖熙掃了一眼這難得一見的奇景，心中微微吃了一驚，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沈若塵身上。見她目不轉睛的望着雷洛，他英朗的劍眉不禁蹙了起來。
五皇子鷹隼般的眸子在雷洛身上轉了幾圈，把玩着手上的翡翠金戒指，悠然自得的欣賞起一旁的美人兒來。
在一個短促而劇烈的迴旋音後，琴聲漸止。
外面的烏鴉在皇城上空盤旋了幾圈後，漸漸散了去。
啪啪啪——五皇子淺勾着脣
角，拊了幾下手掌，他眉梢一挑，讚道：“妙哉，妙哉，果然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雷洛優雅的站起來，微微躬身，淡淡答道：“殿下言重了。”
五皇子品了一口杯中的醇酒，揮了揮手，道：“好了，都下去領賞吧，我與凌公子有事要談。”
“是，殿下。”雷洛應了一聲，示意清語和沈若塵一起和他退出去。
沈若塵在轉身關上房門的同時，與凌靖熙匆匆對視了一眼。
五皇子瞟了眼凌靖熙略微有些依依不捨的表情，眼睛一彎，調笑道：“如何，凌公子，可是個好地方吧？”
凌靖熙斜挑的鳳眼微微一眯，應道：“殿下說的是，名副其實。”
“言歸正傳，”五皇子從袖中掏出了兩本簿冊，遞了過去，解釋道，“這便是我想讓凌公子替我辦的事了。”
凌靖熙接過手來，翻開一看，瞳孔瞬時一縮。
是兩本買賣馬匹和糧草的賬簿。
可是，好像有些不對勁。
這裡面的疏漏，很微妙，但也不是行家會犯的錯誤。
他合上賬簿，冷冷一笑，嘆道：“殿下還是信不過凌某啊。”
五皇子眸光閃了閃，故作不解道：“凌公子，何處此言呢？”
凌靖熙淡漠的對上五皇子有着隱約期待的目光，面無表情的說道：“殿下把這假賬簿給凌某，究竟是何用意？”
“凌公子，你很敏銳，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五皇子滿意的一笑，從胸襟中掏出另外一本賬簿遞給他，又囑咐道，“這簿上的生意，以後便由凌公子接手了。”
兩人又敲定了一些細節，便一前一後離開了傾念閣。
凌靖熙本想留下，和沈若塵交待些什麼，不過既然知道了她的所在，互通有無，已不再是什麼大問題了。
五皇子大搖大擺的回到自己的宅院時，還不知道宮裡已是風言風語。
那所謂的不祥之兆，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傳入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雖老邁多病，可並
不昏庸，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會動搖民心的謠言一定要迅速打破和終止，否則國家必有大禍，所以他派了密探去調查究竟是怎麼回事。
密探很快便帶回了消息，原來，這所謂的不祥之兆，那漫天蓋地的烏鴉，只是一個琴師奏樂引來的。而最最令他生氣的是，聽這琴師演奏的人，就是他的五皇兒。
“哼，”皇帝重重的捶了捶牀榻，眯着眼睛說道，“自己的父皇龍體欠安，他倒是有閒情逸致，去青樓聽什麼小曲兒，許是巴不得朕死吧。”
頓了頓，他輕咳了幾聲，突然想到了什麼，揚聲吩咐道：“來人！”
太監總管汪公公應聲而入，恭謹而小意的應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緩緩坐直了身體，接過宮女遞來的的清茶淺啜了一口，有幾分氣虛的說道：“芷宛她，不是想見四哥嗎？傳朕旨意，準了。”
“是，皇上。”汪公公躬身退出去，到芷宛公主所在的鸞雨宮去傳旨了。
深夜，四皇子府門前停下了一輛華麗的馬車。馬頭上帶着皇家專享的金鑲玉轡頭，一看便是從深宮中出來的。
門口的禁衛看了皇上御賜的令牌，紛紛讓路放行。
芷宛躍下馬車，直直奔向四哥平時所在的後院。
她與四皇子都是雲妃所生，再無其他同母的兄弟姐妹，所以，四皇子的安危，也直接關係到她在宮中的倚靠。
向婢女詢問了四皇子的所在，芷宛走進了書房。
看到四哥的那一瞬間，芷宛忍不住呆了呆。
一身紫色的長袍貴氣逼人，即便是身處逆境，在四皇子並不算俊美無儔的臉上，也看不到絲毫的慌亂與迷茫。他的眸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好像是深谷的幽潭，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小妹來了。”他清潤沉緩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輕輕放下毛筆，向一旁跨出幾步，走到了芷宛身邊。
桌案上，用鎮紙壓住的宣紙上，只有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上書：
兵者，詭道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