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了一會兒,沈煦幽便認出,凌家兄妹正在往沈家趕。
能夠令這兩人神色匆匆的沈家人,莫非是若塵妹妹回來了?沈煦幽眨了眨眼睛,心思微動。
凌曦悅坐在馬車的一角,擡眸看了看凌昀哲一臉擔憂的神色,忍不住勸慰道:“四哥,姐姐她吉人天相,這病雖來得急,卻並非無藥可醫,你不必如此掛懷。”
凌昀哲舒緩了一下略顯蒼白的臉色,伸手撫住前額,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凌家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的成全和妥協?”
見他語氣中帶着對凌家多年的積怨和不滿,凌曦悅抿了抿脣瓣,並沒有直接反駁,只是小聲的咕噥一句:“大哥會處理的,他不會扔下姐姐不管的。”
凌昀哲從鼻腔中輕哧了一聲,疲憊的閉上了那雙精緻的桃花眼,淡淡答了句:“但願如此。否則……”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否則什麼?”凌曦悅雖較同齡人老成,可這男女之事,終究是知之甚少。凌昀哲對沈若塵的拳拳心意,她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凌昀哲苦笑了一聲,轉過臉去,沒有回答。
是啊,否則什麼呢?否則就帶着塵兒遠走高飛,尋一處毫無是非的僻靜之所,過着平靜安寧的日子嗎?可是,塵兒一心只在那人身上,即使痛苦,也斷斷不會與自己走的。
想着想着,他的心裡就升騰起一陣莫名的煩悶。
凌曦悅見他不說話,幾次想要開口,卻又生生忍住了。
凌老爺病重了,他日日盼着這個小兒子可以再回來看自己一眼,甚至昏迷不醒時,也會魔怔似的喊着“哲兒哲兒”的。他已無數次把在他身旁伺候的凌夫人或林姨娘認成是華姨娘,牢牢的抓着她們的手不放,苦苦的哀求道“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每次看到大伯這個模樣,凌曦悅總覺得他是可憐的。
凌老爺這一生,最愛的就是華姨娘。可是華姨娘生凌昀哲時落下了病根,早早就因病去世了。這孤獨又漫長的十幾年中,他全心全意寵愛的,華姨娘的兒子,卻因爲母親的死而和他徹底斷絕了往來。
凌曦悅很想讓凌昀哲去見見凌
老爺,好歹讓他可以毫無遺憾的撒手而去,也好。
可這畢竟是凌昀哲的雷區,凌曦悅這時還開不了口。
她低下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中的卷軸。
那幅畫她已經找人裝裱好了,也不知道,這一次去沈家,會不會見到沈煦幽。
原本她是有些惱的,但看他這幾日孜孜不倦的在凌府外面放着孔明燈,鑑於她的誠意,她還是決定把畫拿給他。
這一次後,便兩不相欠了吧。
那麼,貌似再相見,已是遙遙無期了。
想到這裡,凌曦悅的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只是覺得空落落的,迷茫又不充實。
此時此刻,凌府內幾乎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凌靖熙站在凌夫人對面,冰冷且堅決的說道:“即使娘不同意取消婚約,我也不會和她拜堂成親的。我已答應了娘子,即便是妾,也不會娶一個進門的。”
凌夫人丹鳳眼一瞪,冷冷回道:“娘子?你別忘了,她早已被我凌家休了。再者,你也清楚,大夫斷定她命中無子,你若不娶妾侍開枝散葉,難道你想斷了香火不成?”
凌靖熙淡漠的瞥了凌夫人一眼,聲音沒有什麼起伏的答道:“娘子爲什麼會被凌家休棄,娘你心知肚明。至於凌家的香火,不是早有浩霖了嗎?況且芸兮又懷孕了,二弟妹的身子也不差,何必要因此等事而爲難娘子?而且,娘這麼多年來,雖將凌家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是也爲妾室所累嗎?”
“放肆!”凌夫人惱羞成怒,一把將案几上的茶碗扔出去,摔了個粉碎。“你此言何意?我辛苦操持整個家業,把那克父剋夫的女人趕出家門,卻成了我的錯處?你別忘了,你爹還病着,你若是想要擔當這不孝的罵名,就從這府中滾出去!”
凌靖熙挑了挑劍眉,靜靜的盯着凌夫人有些扭曲的臉,二話不說,轉身便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凌夫人望着那吱吱呀呀搖晃的房門,怒火中燒,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凌靖熙出了門便躍上馬車,直奔沈家而去。
聽到沈若塵病倒的消息時,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可是凌夫人既然提出與他談談,他只能按下心頭火燒
火燎的擔憂,試圖勸服母親取消婚約。
既然失敗,他也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還是先去見沈若塵,給她吃一顆定心丸要緊。
他趕到沈家時,並沒有注意到凌昀哲的馬車,也顧不得太多禮數,門口的家丁剛跑去通報大老爺,他便推開府門闖了進去。
他曾經看過傅平作爲抵押放在錢莊的房契,自然也知道沈府的佈局,所以不消人帶路,就可以輕車熟路的找到沈若塵所在的院子。
幫他打開院門的是玉兒。
見到來人,玉兒愣了愣,隨後驚喜的問道:“大少爺,你怎麼來了?小姐她……剛剛醒過來……”
凌靖熙點了點頭,也不寒暄,直奔主題道:“帶我去看看她。”
進了沈若塵的房間,擡頭便見到凌曦悅正小心翼翼的端着藥碗,一點點的喂沈若塵喝藥。凌昀哲正坐在沈若塵身後,扶着她靠在自己懷裡,當起了人肉靠墊,好讓她舒服的坐直身子把藥喝下去。
聽到腳步聲,凌曦悅轉頭看了一眼,不禁眉開眼笑道:“大哥,你來了?”
凌靖熙瞟了她一眼卻沒接話,徑直走到臉色複雜的凌昀哲旁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來。”
凌昀哲原是萬分不願讓出這個位置的,可見到原本雙目無神的沈若塵眸中清亮了些許,也只好認命的站起身,讓凌靖熙坐了進去。
環抱住沈若塵,從凌曦悅手中接過藥碗,凌靖熙掃了在場的三人一眼,緩了緩語氣說道:“我有話要和娘子談談。”
凌曦悅本就想去找沈煦幽,此刻得了閒,自是拉起凌昀哲便向外走去。她一邊步子輕快的走着,一邊囑咐道:“那姐姐就交給大哥你照顧了。”
凌昀哲回頭看了沈若塵幾眼,見她神色安逸,只好一臉黯然的走了出去。
玉兒本來就要去照顧沈澤明,當然也沒有多待,快步退出去時,還爲他們關上了房門。連日來照顧兩個傷病患,她也消瘦了不少,那原本高高的顴骨略顯的突兀。
凌靖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懷中臉色憔悴的小人兒,從碗中舀起一勺湯藥,輕輕吹了吹後送到她嘴邊,嘆着氣說道:“怎的才離開我身邊一日,便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