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話音剛落,送喪的隊伍便停了下來。
圍觀的衆人也一時安靜了下來。
沈若塵擡起如水的眸子,輕聲細語的問道:“大師所言何意?”
“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虔誠而真摯的答道,“恕老衲直言,施主命格過硬,在家,恐克父母;出嫁,恐剋夫子;爲人下屬,恐克主。這苦海無邊,施主何不跨出紅塵之外,於我佛慈悲中尋求無喜無悲?”
就在衆人怔愣之際,沈若塵卻是無謂的笑了笑,挑眉回道:“大師慈悲爲懷,若塵心領。然,若塵六根尚未清淨,恐無法虔心侍奉佛祖,怕只能辜負大師你盛意拳拳了。”
說罷,她把手一揚,整個發喪的隊伍再次行進起來。
老和尚向她離去的方向微微一揖,低聲說道:“阿彌陀佛,佛法講求萬事隨緣,施主卻是萬事隨心而定,本非同道中人,也罷,也罷……”
他感慨完這句,便捧着鉢,悠然的向遠處走去。
很快,圍觀的百姓已經明白過來,忍不住對沈若塵開始指指點點。
“命硬的剋死父母,果真不假。”喜歡小題大作的人,總是有很豐富的聯想。
“何止啊,還剋夫克子呢,難怪她不孕,原來是命格之數。”竟還有人附和。
“噫,那位大師,莫不是雲遊四海的慧念方丈?”有一些小道消息比較靈通的人,也開始以訛傳訛起來。
有人恍然大悟:“有道高僧,說的話必定不會有錯。”
……
在周圍的人異樣的目光中,在滿耳充斥着越來越尖銳的話語時,沈若塵的臉上始終是波瀾不驚的。
這不過是演了一場戲而已。
外人傳的越遠,傳的越離譜,甚至傳到五皇子的耳中才好。
那戲子的演技不錯,裝老和尚還真是有板有眼的,看來,這次又要欠尚偌一個人情了。
更何況,沒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了。
在一個從小受盡了嘲笑和羞辱的女人眼中,還有什麼,比丟棄自己的尊嚴更糟糕的事情呢?
爲了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從她選擇走這一步棋開始,早就無所畏
懼。
現在無非是幾句冷言冷語,又算得什麼?
大夫人走在沈若塵旁邊,她悄悄地握住沈若塵的手,力道稍稍緊了緊。
沈若塵偏過臉,看了大夫人一眼,幾不可見的垂眸頷首。
見她會意,大夫人欣慰的勾動了一下脣角,鬆開了她的手。
原本這計劃就是他們幾個沈家的長輩想出來的,雖然可以擺脫五皇子,但這絕對是個下下策。畢竟,受千夫所指,並不是常人可以受得了的。
更何況,還是一個剛剛失去了父母,內心極度脆弱的人。他們可是把害死父母的罪名生生的扣在了她身上啊!這可謂是句句誅心之言啊!
不遠處的街角,停着一輛算不得華麗但你就是不會忽視掉的馬車。
“大少爺,您吩咐的人已經都混進去了。”一個小廝恭敬地回稟道。
馬車內沒有人吭聲。
圍觀者中,突然有人爆發出一句:“我明白了!”
這聲音很是具有穿透力,引得附近的人都不禁轉頭看向他。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壓低了嗓門說道:“這姑娘命這麼硬,她所嫁的凌大少爺卻安然無恙,豈不說明凌家大少爺也是個命硬的?”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衆人很快就議論開了。
“可不是,據說那凌大少爺也是個克妻妾的,若不是這沈家姑娘命硬,怕早就屍骨無存了吧?”
“男的克妻,女的剋夫,倒也算是絕配了……”
……
人們的矛頭頓時轉向了新的話題。
敏感如沈若塵,發覺衆人的話題總是被人引導着,減少了對自己的抨擊。她四下張望了幾眼,這纔看到那輛她熟悉的黑色馬車。
恰好,那車簾掀起,露出一雙深邃的鳳眸。
四目相對。
沈若塵望着那裡,只覺得心裡暖洋洋了一片。脣角淺淺勾動了一下,她別開了臉去。
凌靖熙性感的薄脣也是不期然的向上揚了揚。
當有些傷害註定沒有辦法避免時,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你一起痛。
沈思越順着沈若塵的目光望過去,一眼便瞟到
了那雙自己朝思暮想的眼眸。只不過,那雙鳳眸無論是深不可測時,還是含情脈脈時,甚至是冷酷淡漠時,從來從來都沒有自己。
這一切都是他爲她做的嗎?
沈思越斂下如畫的眉眼,指甲狠狠地扣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二老爺和二夫人成功下葬後,沈若塵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帶上幾個下人,直接去了驛館。
有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刑剋之命的說法,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大街小巷,就連驛館也沒有落下。
五皇子坐在主位上,眯着冷峻的鷹眸,用他粗壯的指關節一下下的叩擊着案几。
“爲人屬下,恐克主。”這句話,明顯是他最在意的。
雖然說王者向來是百無禁忌,但是,這可關係到能不能坐擁整個江山,他可不想把這麼大的籌碼壓在一個算不得傾國傾城的小女人身上。
實在是不值當。
雖然還是有小小的不甘心,但是,等天下坐穩了,再把這女人納進後宮也不遲。
想到這裡,五皇子嗜血的眼中不禁掠過一抹得意之色。
“殿下,沈姑娘求見。”宮人在門外小心翼翼的稟報着。
五皇子濃眉輕輕一挑,允道:“讓她進來。”
宮人稍稍顫抖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殿下,沈姑娘說身着孝袍,不敢登堂入室,煩請殿下出門相見。”
五皇子咬了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準!”
此時皇上重視孝道,他身爲皇子,若是對他人盡孝有何不滿,絕對會引起皇上大大的不悅,所以,即便沈若塵是平民百姓,五皇子也不得不買她的賬。
沈若塵故意站在驛館門外,在大庭廣衆之下,就是怕五皇子用什麼手段威逼利誘,或是月如耍什麼陰險招數。只有這樣,她纔好護得自己周全。
五皇子走出來的時候,沈若塵正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着。
饒是披麻戴孝,不施粉黛,她那張精緻的小臉在驕陽下還是明媚動人。她姣好的身段亭亭玉立,自有一種飄搖欲仙的風姿。
五皇子看到這樣的沈若塵,鷹隼般的雙眸不由得滯了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