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扶住他跌倒的身體, 近乎無措地喚着他的名字。
姬靈均蜷縮在她懷裡,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身體不停顫抖抽搐。
不過片刻, 冷汗就順着鬢角濡溼髮絲。
他張口想說些什麼, 可下一瞬就吐出一灘血。
綿綿不決的血不停地從他口中溢出, 彷彿要將身體裡的血液都悉數嘔出來一般!
即使如此, 他也依舊勉力伸出手, 安撫地拍拍燕殊的肩膀,示意不要擔心。
青鳥發出哀鳴,在逐漸扭曲崩解的空中不停盤旋。
燕殊身前已經被血水打溼, 黏在身上,帶着炙人的熱度。
她彷彿有些反應不過來, 只顫顫地扶着他, 眼眶通紅。
嬴少牢俯身上前, 搭手在他腕上。
只是一探,他陡然變了臉色, 沉聲道:“他降生的血骨被毀了。”
燕殊覺得自己牙齒都在發顫,極力鎮靜下來,望着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清楚你對當年之事到底瞭解多少,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靈均他就是憑藉血骨墜再次降生, 是你跟姬玄的孩子。”
燕殊表情並未有太大震動, 想來她早有預感。
嬴少牢只是更緊地抿了一下脣線, 眸光深深, 肅聲道:“只是, 他現在還小,無法真正將血骨化歸自身, 靈元統一。血骨對他的存在至關重要,二者生生相息。對尚且弱小的他來說,是保護,也是負累。”
他嘆氣:“一開始,我就感覺哪裡不對勁,姚合大費周章,不可能輕易讓我們離開。如今看來,他是將血骨跟界靈融爲一體,抱着同歸於盡的心情,都損毀了。”
他的話很委婉。
但其中的深意,卻讓燕殊的臉色更加慘白了幾分。
黏在她身上的血液已經漸漸冷卻,可那冰冷的寒意卻猶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心思急轉間,她想起了炎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是了!我已經失去正統能力,一旦我出手,靈均就被被我同化成惡海之物。可是炎姬不同!她一定可以的!”
說着,她救撕開界門,讓青鳥直接去往琉璃境。
然而,嬴少牢連忙攔住她:“ 進不去的!”
他說:“你進不去的,燕殊。琉璃境已經被你跟炎姬鎖死了。沒有邀請,你一旦進入,就會被因果律令鎮壓於惡海深處,九曜星宮陣不破,你便永遠出不來的!”
“那我們回出雲界!我不能去沒關係,你帶着他去找炎姬!”
嬴少牢脣角近乎抿成一線,看着她這幅模樣,打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是姬靈均。
彷彿迴光返照,他不再嘔血,也終於有力氣開口。
他手指輕輕扯了扯她衣襟,聲音近乎無:“外人都進不去的,就算是嬴宗主,沒有邀請也是進不去的。而我已經沒力氣去開啓陣法了……對不起,是我太過沒用,纔會讓你難過。”
“你在說什麼傻話!”淚水滾滾而落,“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青鳥我都是救回來,沒道理你不行!”
可他卻搖搖頭,蒼白的脣邊勾起一絲笑。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燕殊,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作爲同一枚血骨誕生的靈,我跟雪珠子姐姐只能有一人得救。同樣是早夭,倘若要救的話,孃親還是救她罷。我自降生,便是繼承雪珠子姐姐的心意。我身爲男孩子,自是應該果敢強大,才能保護你。可是,我沒有做到……”
姬靈均擡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冰冷的淚水打溼他的手掌。
這讓他生出些許內疚,不過很快便釋然了,“我知道的,孃親更喜歡女孩子。我本來以爲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相處,可現在看來,終究是我奢望太過。孃親,我是這樣的沒用,你還是救雪珠子姐姐吧……”
“不要對着你母親說這種誅心話!”
燕殊一直嗚咽抽泣,嬴少牢卻聽不下去了。
在姬靈均怔愣的目光中,他乾脆利落地起勢掐訣:“當年,雪珠子太過幼小,本就元靈不穩。她是氣息盡散,才得以從血脈中召回炎姬。我雖然不知道你誕生時到底看到了什麼,以至於鬱結於心,但我可以告訴你,就算燕殊可以重塑血骨,能得救的只會是你一人。”
他後面還有句話沒說。
血骨已經被同界靈融爲一體,倘若要復原血骨,勢必也要復原這個崩壞的世界。
然而,復生的過程,要遠遠艱難與毀滅。
這過程中要付出什麼代價,無人可知。
嬴少牢自然不願意見到那不可預知的未來,故而,他手上動作更是快了幾分。
在燕殊將要重塑血骨的前一刻,嬴少牢先一步完成這個術。
他止住她的動作,神色輕鬆又平靜。
面對怒目而視的燕殊,他甚至還有心情展顏一笑:“化爲惡海之物,如果不是沒辦法,你絕對不捨得他遭受這種痛苦。我都理解。”
燕殊:“你既然都明白,就不應該阻止我!”
如果不是別無他法,她如何願意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樣爲他人警惕排斥!
嬴少牢徑自道:“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靈均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我之前告訴過你,擁有並覺醒神血之人,皆有着各自卓絕可怕的特殊能力。早前我被困姚氏,從姚幼薇那裡曾見過神血的另一處奇妙作用。而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靈均血骨既碎,靈丹受損,沒關係,將我的給他好了。”
他說得是那般輕鬆,“我已經完全覺醒神血,只要我將神血靈丹替換給他,以形補形,便能助他穩住元靈,甚至修養一番後,還能讓修爲更進一層。”
姬靈均敏銳察覺出其中的艱難之處,下意識就要拒絕,卻被燕殊緊緊擁在懷裡,不許他插話。
她問:“之後,你會如何?”
嬴少牢甚至風輕雲淡:“失去靈丹,再散去絕大部分神血,如果僥倖沒喪命,那就會蛻化成最弱小無助的姿態。”
眼底漾着璀璨星河,“到時候,還希望燕殊多多照拂纔好。”
燕殊點頭:“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