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頭髮阿米娜

星期五。直到夜晚,達奧得仍然在對羅塞利進行監視。

在過去的一週裡,修道士呆在聖塞威爾第一修道院裡。僅僅在星期三晚上進行了一次短暫的散步,非常短暫,而且是在午夜以後,幾乎算不上是散步。在走了五十步後,突然,他極頭就朝修道院的隱蔽處跑去。達奧得開始跟蹤他,在他身後大約十米遠,裝作是一個修道士。在羅塞利改變方向後,達奧得仍然向前走,當他們交叉經過時,達奧得發現羅塞利將頭縮在長袍的衣領裡、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羅塞利走了二十多步,在靠近卡莎那威路急轉彎,達奧得朝後看時,修道士已不見了,他朝修道院躡足走去,在轉彎處發現目標已經在大門後消失了。他停下來,聽着,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達奧得在黑暗中等了一個小時,最終確定羅塞利整晚上都會呆在修道院裡。

達奧得一直在監視着,直到第二天天明。

他在聖,弗朗西斯路上來回走動着,又沿阿切伯特-艾康恰走到維阿-道勒羅沙,然後掏出他給一個教區牧師買的阿拉伯文的《聖經》讀了起來,一面始終警覺地注視着修道院的塔樓:

他這樣堅持着直到城市迎來金色的陽光開始喧鬧起來,一個個早起的人也出現在街頭。達奧得把《聖經》夾在胳膊下,像一個老年人那樣蹣跚着走開了,走進上早班的工人和商店職員的人羣中,隨着人流一直到了老城的新門門口。

他的耳朵裡灌滿了機器的轟鳴聲,還有那並不悅耳的口令聲。

賣水果和蔬菜的小販正忙着把東西擺上貨架;成羣的羊被趕往城牆邊的市場。呼吸着溫漉漉的新鮮果菜散發的略帶黴氣的香味,達奧得繞過灰塵飛揚的垃圾場向前又定了兩公里纔看到他的汽車,這時他還是一身修道士的打扮。

昨晚監視的差使是有些煩人,不過他對那空蕩蕩的街道和寒夜的寂靜倒是挺滿意的。那身粗糙而且有些沉重的長袍也使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愉悅,還有那從家裡帶來的裹着皮邊的大本《聖經》都讓他感到高興。

當他驅車趕回家時、他甚至想到要是當初當了牧師那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情景呢?

施姆茨例行了本星期督察醫生的公事,結果發現他們態度傲慢,埋頭個人私事,活像一個個小王子似的。禮拜五早上,在薩諾林他與朋友李-貝蒂一起吃早餐,看着她就着錦白糖和槭糖漿吃着麥卷蛋餅。後來他要求這位當錄音師的朋友幫他跟摩薩德聯繫一下並查出朱莉婭-海德特的貝茹特妓院的置。下午乾的是很繁瑣、又費心思的取證、覈對工作,他倒覺得有趣而快樂。禮拜五的晚上,和過去的那五個晚上一樣,他是和愛娃-斯克萊辛格一起度過的。先是在海特莎腫瘤醫院前的走廊等着,等愛娃從她神智不清的丈夫的病房出來時,便娩着她的手臂走開,而這時愛娃的丈夫只能靠試管食物來維持生命了。

施姆茨斜靠在欄杆上,看着人們從醫院大廳走進走出,對他的存在漠然置之。護士、技師,更多的是醫生——他簡直無法遠離他們。這倒不是他們該受詛咒。他討厭他們,他清楚地記得醫生對萊赫的動脈瘤的反應: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僅此而已。

一次,他悄悄溜進了斯克萊辛格的房間。這個老頭這麼快就幾乎不成人樣了,他驚呆了。試管和針管全插在他的身上,像巨齒魚周身的觸角一樣把他的身體全給罩住了。各種測量器、機器的聲音響個不停,好像真有那麼回事的。所有這些玩藝當然應該是用來挽救生命的——這是一個“白領”告訴他的——但是在施姆茨眼裡,它看起來像是在把這個老傢伙的命根子一點一點吸吮乾淨。

到醫院裡去了幾次,然後到一家咖啡館喝茶,在這所該死的醫院周圍轉了幾圈,又談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就這樣。但是,今天晚上,愛娃卻要他直接送她回家。在驅車回法國山的路上,愛娃靠在乘客一邊的車門上,儘量離他遠遠的,一言不發。到她家門時,她掏出鑰匙開門,看了施姆茨一眼,目光中滿是憤恨——不,比憤恨要厲害,是仇恨。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他想,得做好準備來應付不愉快的事了。施姆茨感到自己像個傻瓜一樣正在掉進一場打不贏的戰爭中。但是,沒有向他吐露什麼苦楚,愛娃把她的眼睛和他的雙眼緊緊貼在了一起。她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抓住他的手,拉着施姆茨到了她的房間。幾分鐘過後,兩個人躺在了她的牀上,彼此相假——說白了,是他們的牀,她和那老傢伙的牀上。愛娃不願再睡那張牀,可施姆茨卻願意再當一回姦夫。

他們就那樣緊緊相假着,裸着身子,汗津津的,雙手攥在一起,望着天花板。兩個人嘴裡咕賊着什麼,前言不搭後語地互相應和着。他,一隻骨瘦如柴的鳥;她的全身則柔軟溫潤,真是美妙極了!

胸部豐滿面富有曲線美,簡直像又白又軟的麪糰。

她呻吟起來。施姆茨覺得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他始起愛娃的手用嘴吻着她的手指。猛然間,兩個人滾到了一起,像磁鐵似地互相擠壓着。又是蹭又是咬的,施姆茨搖着愛娃的身體,聽她抽泣,看淚水溼了她的臉龐,感覺——這是真瘋了!自己是多麼年輕而富有活力啊,時間就像一個餡餅,很大一塊讓那麼一位仁慈的神藏在那兒,什麼時候想享用就能享用。

探員東方人則在達馬斯喀斯門附近度過了禮拜五之夜。他一會跟那些賤民開着玩笑,一會又威嚇他們說真話。那些人,有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向他保證一旦聽到或者看到什麼情況,會馬上報告。

那天晚上一點鐘,一串門哨聲引着他到了一個名叫蓋德拉-艾賓-哈姆德的小旅館,發現了一個綽號叫“小鉤”的有點駝背的小偷、遊蕩者,這傢伙常在傑瑞克路邊追一些女孩子。東方人一眼就認得出他,但是以前沒親自跟他打過什麼交道,所以並不熟悉他常去哪些地方。東方人費了個把鐘頭,穿過整個老城,在奧瑪爾-艾賓-艾克特伯廣場的傑法門裡才找到他。在通往戴維德街的臺階頂上,那傢伙正在同兩個腳伕閒扯,顯然他剛從派特酒店的前門那邊過來。

東方人在他們背後不遠處站了一會,看着他們在暗處嘰嘰咕咕說着什麼,猜想這會不會是在搞毒品交易。艾賓-哈姆德彎着腰,比劃着什麼,粗野地揮舞着手臂像是在天空裡畫着什麼畫,他的手甩來甩去每次都碰到了他高聳的駝背。那兩個腳伕隨着他的動作也在指指劃劃的,不時“嘿嘿”笑着,活像一對篤信虜誠的傻瓜。廣場有一個正在掃街的清潔工,也快要掃到亞美尼安主教路上去了;諾大的廣場就剩下他們三個人。阿夫摩斯市場,還有戴維街上其他的店鋪,在漆黑的夜裡全都關着門。

很明顯是在耍花招,東方人斷定這幾個傢伙想迷惑他,這肯定是一場什麼騙局。

那兩個腳伕看起來不過十九或二十歲,一男一女,又高又壯實,穿着短袖上衣,蹬着長靴,揹着尼龍袋子。他猜,他們是斯堪的納維安人,從他們又直又硬的頭髮和麪部特徵即可看出。當艾賓嘰哩咕唱地說着一串蹩腳的英語時,他們站在一邊,不時大聲亂嚷着什麼。

當這個男孩掏出錢時,東方人靠近了,朝他點點頭,並用阿拉伯語質問駝背“小鉤”艾賓-哈姆德到底在搗什麼鬼。這傢伙看來在發抖,縮手縮腳的。他背過臉,不敢看那錢和這個偵探。東方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眼前。這個駝背傢伙的眼神露出一種防禦性的驚恐。

他的嘴裡好像塞了一隻櫻桃,支支吾吾咕噥着什麼。

“他是我的朋友,老兄。”

“他是個小偷。”東方人用英語說道。這男孩還是滿含敵意,東方人亮出了警察證。這幾個傢伙看了看,面面相覷。

“警告他們!”東方人吩咐這個駝背“小鉤”。

他面部抽搐着,像是非常痛苦,扭着身子,朝那兩個斯堪的納維安人喊道:

“嗨,朋友!我的朋友!”好像自己是個受害者,忍不住發火了。

“嗨,老兄,”這男孩說,“我們正在找晚上睡覺的地方,他在幫我們。”

“這傢伙是個賊。警告他們!小鉤。”

艾賓躊躇不決。東方人抓住他的賂膊,這小偷開始嚷起來:

“是,小偷,我是小偷。”他例嘴笑着,露出光光的上牙牀,鋼質的大門牙,“我是好人,不,不,是賊,哈哈。”

“他給你們說過什麼?”東方人問這兩個腳伕。

“他說他姐姐那兒有一處好地方,牀鋪暖和舒適,又有自來水,還免費供應早餐——你給他一些小費,他會帶你到那兒。”

女孩點點頭。

“他沒有什麼姐姐。要是有,她也是個賊。他向你們要多少錢?”

兩個斯堪的納維亞人尷尬地避開了東方人的目光。

“五美元。”女孩說。

“總共?還是單個?”

“單個一間房。”

東方人扭過頭,狠狠地踢了艾賓一腳。“兩間房子你們能掏多少錢?”他問這兩個腳伕。

“不多。”男孩說着,看着他手上的鈔票,然後把錢塞進口袋。

“去青年基督教協會試試,興許能找間房子。

東耶路撒冷和西耶路撤冷都有。”

“哪兒更便宜?”女孩問。

“大概差不多,我想。東邊的稍微小點兒,不過挺近的。”他給他們指明瞭路,男孩說:“老兄,多謝!”說完,就走了——兩個傻孩子。

“嗨。”他說,拉着艾賓往戴維德街走,把他推到一家商店的門前。他扭住艾賓,逼他交出武器,後來在艾賓的靴筒裡找到一把鑲着人工珍珠刀把的廉價小刀。他把艾賓扭轉過來,看着他的臉。東方人輕蔑地看着艾賓,他油膩膩的頭髮,狡詐的樣子,還有那裹在髒兮兮的花格襯衫裡的駝背令他感到噁心。

“喂,蓋德拉,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是,是,先生。是……是……警察。”

“說下去!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東方人微微一笑。

艾賓發起抖來。

“怎麼不說啦?”東方人問道,他一把抓起艾賓的腰帶,把他提了起來——這傢伙輕飄飄的。“告訴你,你知道我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是,是,那當然,先生。”

東方人就這樣提着艾賓過了一會,然後放下,一面告訴他在街頭聽到的傳聞,一面準備對付艾賓的頑抗,必要時得施壓才行。但是,東方人吃驚地看到,艾賓並沒有再怎麼頑抗,問話反而使他興奮起來。他馬上打開了話匣子,坐在樓梯上,以他那張利嘴高聲地、飛快地說起了一個男人。那男人上禮拜四晚上就在傑瑞克路往東拐的地方,也就是在斯旺那邊,傷害過他認識的一個女孩。那個美國佬瞪着眼,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在街上走着——那女孩沒看見汽車,這傢伙肯定是藏在路邊的什麼地方。

八天前,東方人想。剛好是在朱莉啞謀殺案一個星期後。

“你怎麼不早點來報警?”

“小鉤”艾賓聳了聳肩:“先生,先生,我沒想到——”

“沒關係的。好好講給我聽。”

“那美國佬要跟她睡覺,還拿出一把美鈔。可他的褐眼珠閃着兇光,嚇住了女孩,她就拒絕了他的要求。”

“她是不是經常受傷害?”

“先生,現在哪個人不遭殃呀。殺人狂在街上來回遊蕩。”艾賓神情黯然,東方人看他面帶責備的樣子,好像要說:你沒有盡職,警察先生。東方人看着他,感覺有那麼點不舒服。

“女孩怎麼知道那是個美國佬?”

“我不知道,”艾賓回答,“是她告訴我的。”

東方人抓過他的手:“我警告你:表現得再好一點!”

“天曉得!

她說那是個美國人。”艾賓擠眉弄眼地乾笑着,“可能,可能他帶了一面美國國旗——”

“閉嘴!他到底想要怎麼樣搞?”

“就是那樣,都是女孩告訴我的。”

“她是不是性變態?”

“不,不是,她是個好女孩!”

“還是個正經女子。她拒絕後,那傢伙又幹了些什麼?”

“沒幹什麼,先生。”

“他沒有逼那女孩?”

“沒有。”

“也沒有試圖說服她?”

“他笑笑,就走開了。”

“他怎麼走的?”

“她沒說過。”

“她沒有看見嗎?”

“也許她見了——她沒給我說。”

“你敢肯定?”

“敢,先生。要是知道,我會告訴你的。”

“那傢伙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艾賓扭了扭身子,用手摸摸他的駝背,說:

“她說那傢伙的眼歪歪的,瘋顛顛的。他笑起來,很粗野,咧着大嘴,像個殺人狂似的。”

“怎麼像殺人狂呢?”

艾賓的頭向前伸了伸,像一隻被掏去內臟的火雞那樣蜷縮着:

“他笑得不對勁兒,瘋了似的。”

“她對你說的?”

“是的。”

“可是她沒有告訴你他是怎麼走的嗎?”

“沒有,先生,我——”

“別他媽的囉嗦了!”

東方人從他口中套出這麼多東西來:相貌,國籍,衣着;還問到他那傢伙的眼睛是不是反常,還有那瘋額額的狂笑,等等。可他還是一無所獲,這不奇怪。駝背艾賓壓根就沒見過那傢伙,全是從女孩那聽說的。

“我要是還知道什麼,我會告訴你的,先生。”

“你是個老實人。”

“那當然,先生。我很樂意跟你合作。我會給你通風報信的,你只要找我。真的。”

東方人瞥了他一下,想這傢伙大概是瘋了,手舞足蹈的,摸着他的駝背,很興奮的樣子。

“我自己去找那個女孩,說,她住在哪兒?”

艾賓友善地聳聳肩:“一直朝前走,先生,她可能在阿曼。”

“她叫什麼名字?”

“紅色阿米娜。”

“全名是什麼?”

“阿米娜-拉賽爾,她有一頭紅髮,還有紅嘴脣。”

跟前面兩個受害者不大一樣。東方人不覺有些失望: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就是她見到那個傢伙的晚上。她挎起揹包,就定了。”

“禮拜三晚上?”

“是的,先生。”

“是你讓她走的?”

“我只是她的朋友,不是主子。”

“真的是朋友?”

“是的,先生。”

“她家在哪兒?”

“不知道,先生。”

“你說是阿曼,爲什麼在那兒?”

“阿曼是個漂亮的城市。”

東方人惡狠狠地皺了皺眉,握緊了拳頭,艾賓眼裡閃出一絲恐懼。

“先生,這是實話!她給我幹了兩個月的活兒,她很能幹,也很沉穩。我就知道這些。”

“兩個月——僅僅兩個月。”東方人沒想到會是這樣,艾賓不是他原先想象的那種人。艾賓從來就無足輕重,連一個職業的買賣毒品的小販也算不上。他答應給那些新來的妓女提供保護和住所,作爲回報,他可以從她們的收入中提成。但是艾賓不能長期地把她們留住,一旦發現他滿足不了多少要求,她們會一個個離他而去,投靠那些身強力壯的主兒。東方人又跟艾賓糾纏了一會,讓他看了另外兩個受害者的照片,但是一無所獲。他把阿米娜-拉賽爾的相貌特徵記了下來,考慮是不是馬上去找她,是不是該刮刮鬍子,洗洗頭,再穿一件白袍子。

“先生,我可以走了嗎?”

“別急,你的地址是……”艾賓告訴了東方人阿切伯特一條小巷的門牌號碼,東方人記下它。

然後給總部發電訊想證實一下,請求向有關方面查閱艾賓和阿米娜兩個人近期的情況記錄。艾賓在旁邊焦急地等着結果。不一會,結果出來了:

艾賓剛纔說的地址是對的。一年前艾賓因爲偷竊被逮捕,後判緩刑而釋放,此外再無其他惡行。阿米娜則完全清白。

東方人給了艾賓一張公務卡,告訴他一旦有那個傢伙的情況馬上報告,然後,指了指伽法門,放他走了。

“先生,多謝!我們得盡力消滅這個城市的罪惡。

生活並不完美,就這樣。”艾賓走到伽法門時,停下來,猛一轉身到了基督教區大街,隨即消失在黑暗中。

扁眼睛,東方人想,沿戴維德街一直往東走,然後往北拐,從蘇格。可汗走到達馬斯喀斯門。瘋顛顛的狂笑。紅髮妓女。說不定,又是一個死結。

城門關上前顯然被洗過了、大理石柱還溼溼的、在透過拱洞的月光下,泛出斑斑光亮。東方人到達馬斯喀斯門時,大街上還冷清清的,巡邏的警衛和士兵使人感到安全,不過,嘈雜與陽光也快要降臨了。他定過咖啡館,連看也沒看,就點起丁香菸,在這寒冷的夜裡姿意快活地走着。

天空星斗點點,像黑色的孝服那樣。他放鬆了渾身的肌肉,伸伸胳膊腿舒活舒活關節,然後在市場上逛起來,在一家鋪子買了瓶蘇打飲料,走進一間棚子,靠在牆上喝起來,一邊看着一個歐洲人長相的姑娘在跳一種怪怪的肚皮舞。扁眼睛,瘋額額的笑。艾賓可能是個撒謊的老手,大概又幹了什麼壞事——所以假裝合作以利自己脫身,或者不是。也許他講那些話就是因爲他想講。誰知道呢?

不過,時間關係倒說得過去:兩樁謀殺案相隔一個禮拜,禮拜四殺的人,然後禮拜五早上拖走。要是紅色阿米娜被確定爲第三個目標,她的逃脫有助於解釋朱莉婭謀殺案後時間爲什麼不對勁了。可能,那傢伙有一個特定的時間表,只在禮拜四和禮拜五兩天出去。

另一方面,紅色阿米娜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整個故事都是瞎扯蛋。

他猛吞了一大口蘇打水,開始計劃下一步的行動:查明這個紅色阿米娜——現在當然太晚了。查看查看那個美國佬向她求歡的地點,看看四周是否有藏身的地方或者放汽車的庫房。

當然,這些都是白天干的活。

要是發現什麼有趣的事,他明天晚上會給丹尼打電話的。現在還沒什麼事去麻煩丹尼。

這個跳肚皮舞的姑娘搖着鐃兒、鈸兒,下腹貼在了地上;人們興高采烈地笑着。瞧那鎮靜自若的神態,肯定是歐洲人,一個會以這種方式賺錢的女大學生。沒什麼刺激性,太瘦了——她一動一動挺起肚皮時,能看見她的肋骨。他出了表演的棚子,看見查利-可哈扎克正站在他那漂亮的宅邸外面,叼着香菸。穿了一件綠點襯衫,在黑暗中看來好像還閃着光。這傢伙仍然像個賊似的,見有人在看他,馬上扔掉煙,鑽進了房子,等東方人到那兒時,已經不見人了。四十分鐘後,他露面了,發現東方人已走出了暗影,正在刷牙,張開嘴,活像個大黃貓。

“好,查利!”

“好,好。我一直四處打聽你,想幫你。”

“哎呀!真是太感動了。”東方人說。

“我不是開玩笑,真的。這個混蛋兇手讓我們都遭殃了。

氣氛搞得緊張中中的,人人都呆在家裡不敢出門。”

“真是糟透了。”東方人大口地咬着烤肉串,大嚼起來,然後嚥下去。

查利吃驚地看着他:“來點吃的嗎?我請客。”

“哈,我剛纔已經吃了點。你自個兒吃吧!”東方人笑着說,他又伸胳膊又踢腿的,活絡着關節。不止是一隻貓,查利暗想,簡直是隻討厭的歪眼老虎,該把他關進籠子裡。

“難怪,”東方人說,“生意糟透了。真是遺憾。你知道,得找些誠實的夥伴。”這些天他從別的生意人那兒也一直聽到類似的遭遇。

自從報紙上大肆刊登了殺人狂的故事後,“黑道”的生意倒了一半;在馬斯里姆區的一些醜惡的匯聚地——四周是狹窄、黑洞洞的街道和七扭八彎的衚衕的老城中心的魔窟,更是糟糕。很想到那裡尋歡作樂的人有的是。可是隻要有哪怕一丁點恐慌的傳聞,一切就全完蛋了。那些妓女都不願跟陌生人打交道,城邊的女孩在街上游蕩,暫時還沒有找到家庭的溫暖。那些拉皮條的費盡心思想重整旗鼓,卻收效甚微。

“一切都砸了,”查利說着,點起了香菸,“我真該去美國——要是在紐約有親戚的話,開開汽車。”

“去吧。我給你買機票。”

大屏幕電視聲音開得很大。一陣尖叫聲猛地傳出來。

“今晚上演什麼片子?”

“《法國來的親戚》。”

“老了點,”東方人說,“有多長時間?十五,還是二十年?”

“我也不太清楚,人們都愛看《追車人》。”

“看的人怎麼這麼少?酒吧裡那個夥計告訴我你有一部新片要演。是《第十三個禮拜五》,刀光劍影的,很刺激。”

“時機不對,也不是地方。”查利說道,看起來特慘。

“怎麼提不起勁兒呀!”東方人笑着說,“打起精神來!

會好的。告訴我,可哈扎克,你知道一個叫阿米娜-拉賽爾的妓女嗎?”

“她?最近?”

“說吧!”

“黑頭髮,很討人喜歡,一對大奶頭。”

“我聽說她是紅頭髮。”

查利想了一會:“噢,也許吧:我見過她有一頭紅髮——不過是假髮。她本來的髮色是黑色。”

“她常穿黑還是常穿紅?”

“她的打扮經常換着改變,我還見過她穿淡黃色的衣服。”

“你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見她的?”

“大概三個禮拜前。”

“誰在追她?”

“哪個人都想——她是個傻瓜。”

東方人猜測着他的意思:“思維遲鈍?”

“差不多。這很明顯——看起來,她很美,很可愛。可是,只要跟她說話,你就會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她是不是製造了什麼新聞?”

“我不大瞭解。她跟殺人狂有關係?”

殺人狂。他媽的。滾開。

“艾賓說他一直在追阿米娜。”

“艾賓說的都是屁話。”

“他是這種人嗎?”

“當然。我說過阿米娜是個傻瓜。”

“她從什麼地方來這兒?”

“天知道!”

東方人一隻手搭在查利肩上。

“她從哪兒來?說,查利!”

“來呀,你打我呀。”查利不耐煩地說着,“我爲什麼要瞞你?我比你還想急着弄清這件事。”

“我懷疑。”

“我沒打算——”查利嘟嚷着還想說什麼,東方人放開他,走遠了。邁着鬆鬆垮垮的大步子像要抓什麼東西似的,頭也不回地朝達馬斯喀斯門走去了。

“那兒有什麼好看的?”女孩在牀上喊。

“風景,”埃維說。“今天晚上月亮很美。”不過他沒有邀女孩一塊去賞月。

他只穿了個紅色皮馬夾,站在陽臺上,伸開胳膊,覺得他的樣子很威猛。

“進來吧,埃維。”女孩叫着,聲音軟軟的,她坐起來,被子溜到了腰下。把手放在一對肥碩的下,說:

“寶寶在等着吃奶呢。”

埃維沒理她,又看了一眼院子那邊的房間。

馬可斯基二個小時前出去過。他是不是還出去可說不準。埃維就那麼呆呆地站在陽臺上,奇思怪想着自己做孩子時的情形。

“埃——維!”

慣壞的孩子。她怎麼這樣急?剛纔已經兩次滿足她的需要那房間的門還是關着。馬可斯基全家八點已經吃過飯了,還一起唱着不成調的舒伯特的歌曲。胖子森德八點半曾經出來過一次,鬆了鬆他的褲腰帶。過了一會,埃維想出去瞧瞧森德有沒有新的動靜,可那隻“大肥豬”顯然吃得太多了,肚子比平常粗了好多,看樣子是要放屁。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他可能上牀了,說不定正在粗手粗腳整他的老婆,不定還要兇。但是,那是晚上的事了。

不過,出來在陽臺上看看倒是挺好的。

“埃維!你再不快點過來,我可要睡了!”

他又呆了幾分鐘,相信那女孩是攆不走他的。再最後看了那房子一眼,埃維才走進了屋裡。

“好了,親愛的,”他說着,來到了牀邊,伸出雙手,“來吧!”

她撅着嘴,雙手抱着身子,胸部高高地隆起來,好像期待着什麼:

“我不知道還是不是你的寶貝。”

埃維脫掉了三角褲,光着身子走過來,撫摩着坐在被窩裡的女孩說:“我想你是的,我的寶貝。”

“噢,是的,埃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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