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傷愈離開,他才告訴了季雲殤姓氏,他姓張,好像是個營長。他還說,他曾經有見過季雲殤,說是在大上海歌舞廳,唯一的一次演出。他對季雲殤很是敬佩,雖然季雲殤只是一個紅十字會一個不起眼的小小護士,毫不吝嗇的留下了巾幗不讓鬚眉的讚譽。
此時的季雲殤並不知道,她現在碰上的張營長會是她將來的貴人,不過,這些也都只是後話。
在張營長走後,季雲殤的日子再次平復尋常,也就是日夜忙碌於傷員之中,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如既往的照顧,沒有任何特別。偶爾閒暇下來,她也會想起遠在上海的女兒和默雅,還有香兒.......
哎,也不知她們過的怎麼樣了?一切可還安好?望着繁星閃爍的夜空,季雲殤的思鄉之愁更勝。轉眼投身革命已有數載,然而戰事卻依舊望不到盡頭。偶爾,她也會懷念豬手面線,那種淡淡的,朦朧的,溫馨的幸福。天郡......你看到了嗎?我活的很堅強,一直這麼堅強的活着......天郡......
翌日,前線便發來電報,前方戰況吃緊,士兵傷員慘重,要求紅十字急救營即刻派人加入營救的隊伍當中,搶救傷患。沒有絲毫的猶豫,季雲殤當即毛遂自薦挺身而出,跟隨營救的隊伍趕往前線搶救。
前線炮火震天,硝煙不斷,喊殺聲,槍擊聲連綿起伏,接連不斷,更有士兵的慘嚎,讓人毛骨驚悚。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那就是把命懸在槍口上,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可能。然而,情勢緊迫,任何人都沒有過多思危的機會,在他們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能救一個是一個!
與諸多的搶險的同志一樣,季雲殤無畏無懼的穿行在硝煙瀰漫的槍林彈雨間,竭力搶救着一個一個的戰士。
“雲殤!快過來!這位同志傷勢嚴重,必須馬上擡回急救營!”季雲殤正在忙着給一位手臂受傷的戰士包紮傷口,不遠處卻傳來了同事們的驚喊。
“就來!”利索的替眼前的戰士處理好傷口,季雲殤毫不停滯,挎上醫藥箱起身便朝聲音的來源衝了過去。
與同事一同將那位重傷的傷員擡上擔架,兩人便擡起擔架急速直奔急救營。
腳下的路山路崎嶇,兩位搶險的雖然都是女流卻絲毫不見女子的文弱,做起事來一點不遜色於那些高大威猛的男子,只見兩人擡着擔架一路疾步如飛。
然而,也就在這時,只聞身後砰的一聲槍響,季雲殤不幸中槍。擔架砰然掉在地上,還沒等與她一起的同志反應過來,她的身子已然傾斜,筆直的墜下了山崖。
“雲殤——!”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季雲殤聽到的是同志的痛心驚喊。
當季雲殤再次睜開眼,她真的很不敢置信,她的這條命竟是這般的硬。兩次中槍墜崖,居然都有幸撿回了一條命。只是,這次不知是哪位貴人相救呢?
季雲殤艱難的撐坐起身子,她的臉上死灰般蒼白不見一絲血色。略微打量了下目前所處的環境,矮牆陋屋,屋子不大,空間只足容納下一張小牀和一張不大的方形木桌,周圍的土牆均已斑駁裂縫,就連頭頂的茅草頂都發黴潮溼的散亂垂吊着。
這裡......似乎是民居?究竟是哪裡?是誰救了我呢?季雲殤滿腹疑惑,不禁四下張望,這裡似乎,沒有人。難道是出去了?思及此,季雲殤企圖下牀,卻不想扯動了肩胛骨處的傷口,立即疼得她齜牙咧嘴。
“
嘶......”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開的槍?這槍法......還好不夠準,要是瞄準了心臟,那這條命可就真的是撿不回來了。
吱呀——
季雲殤心裡正在暗自嘀咕的當口,一聲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呃,主人回來了?
然而,進來的人卻讓季雲殤不禁大爲吃驚,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兒。
“你醒啦?”小女孩兒一進門,見到已然醒來的季雲殤,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立即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微笑,“阿姨,喝點水吧。”隨即走到桌前,拿起已然缺口的茶盅到了一盅涼開水,端到她的面前體貼熱心的道。
“謝謝你。”衝女孩兒微微一笑,季雲殤道謝着接過了茶盅,輕輕的喝了一口,又道,“小妹妹叫什麼名字?是你救了我嗎?”
“我叫雪鶯,是我娘救的阿姨。”聽罷,小女孩毫無戒心的道。
“雪鶯?!”聽到這個名字,季雲殤不禁很是驚訝,也開始仔細打量起她來。這女孩兒的眉眼,看起來好熟悉......“你娘叫什麼名字?”問着這句話的同時,季雲殤清晰的可以聽見自己砰然激動的心跳。是她嗎?會是嗎?
“我娘......”聽罷,小女孩兒不禁皺眉思索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娘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她香嫂子,這算不算是名字啊?”搖了搖頭,她隨即睜着茫然童真的大眼愣愣的望着季雲殤道。
“香嫂子......”嚼噘着這個特別的稱呼,季雲殤的臉上隨即露出了一絲瞭然且慶幸的微笑,“你娘現在人呢?”
“我娘出去給阿姨買藥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季雲殤這麼問,雪鶯隨即甜甜的應道。
“嗯。”聽罷,季雲殤這才點了點頭,“你去玩兒吧,阿姨想要再躺會兒。”
“好。”雪鶯望着季雲殤,小臉樂呵呵的笑着,“那阿姨你好好休息,雪鶯這就到院子裡去玩兒咯?”
“去吧。”季雲殤笑的親切,說罷,便躺了回去。
見季雲殤真的躺下,雪鶯這才放心的跑了出去。屋內再次只剩下季雲殤一個人,失神的望着屋頂,她卻絲毫不覺得孤獨恐懼,反而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親切溫馨的笑。香嫂子......是香兒吧?只是,她不是帶着雪鶯住在暮雲寨的嗎?怎麼會在這裡的?
直到晚上,外出買藥的香嫂子才終於回來。
“娘。”一看到香嫂子的人,雪鶯連忙扔下手上的泥人玩偶,欣喜的跑了過去。
“雪鶯,屋裡的阿姨怎麼樣了?”蹲下身,一把抱住衝自己跑過來的女兒,香嫂子滿心掛念的,是屋內躺着的女人。
“阿姨下午就有醒來過,不過她說她想睡,就又睡下了,現在還沒醒來呢。”聽罷,雪鶯隨即乖巧的回答道。
“哦,那就好。”聽雪鶯這麼一說,香嫂子一顆懸吊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雪鶯,你自個兒玩,娘去看看阿姨醒了沒有,啊?”
“嗯。”雪鶯甜笑着點點頭,應罷,隨即便跑了回去,拿起扔在地上的泥人兒各自玩兒的高興。
打發了女兒,香嫂子這才輕輕推開木門悄然的走進了屋。當看到躺在牀上熟睡着的季雲殤時,不禁幽嘆着搖了搖頭。
聽到細碎輕微的腳步聲朝着自己走近,季雲殤自睡夢中睜開了眼。醒來的她隨即坐起身來,當看清來人時,不禁激動的熱淚盈眶。
“香兒,真的
是你?”那香嫂子不是別人,正是季雲殤心心念唸的香兒。
“真的是我,我是香兒,姐,你總算是醒來了。”當季雲殤喊出那一聲親切的香兒時,香兒的眼裡卻頓時蓄滿了盈盈的淚光。多年來思念的苦與此時的喜悅交織,唯有化作那成行的清淚。她們,是喜極而泣。
“呵呵......沒想到,又是你救了我。”想着她們緊緊相扣的緣分,季雲殤不禁怡然一笑,“現在若算起來,我可欠你多了呢,你給了我兩次重生......”
“姐,你這都是說的什麼話?什麼欠不欠的?這不過就是咱姐妹倆的緣分罷了。”沒等季雲殤把話說完,香兒便急切的打斷了她,很沒好氣的道。
“香兒,你應該知道這附近正在交戰,那你怎麼還去那裡啊?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回想着當時的戰事,季雲殤仍是心有餘悸,想到香兒當時竟然在那裡碰巧救了自己,雖然至今相安無事,可還是不禁後怕,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冥冥之中上天早有註定。”香兒聽罷,沉吟片刻後道,“那天正好村裡的王大爺病重,急需找大夫醫治,本來可有繞道,可礙於王大爺的病況,便冒險抄了近道,回來的途中卻不料剛巧碰上了重傷昏迷的姐姐。”香兒臉上含着淺淺的笑意,風淡風輕的簡單敘述了大概的經過。
“村裡的老人病了,幹嘛非得你這個婦孺去啊?這村子裡的男人們呢?他們都是幹什麼吃的?”聽到這裡,季雲殤不禁慪火,很是岔岔不平。
“這年頭,戰事一直不斷,村裡的年輕小夥,身強體壯的幾乎都去參軍了,留下的也就只是些沒用的老幼婦孺。”說到這個,香兒笑的有些無奈,“大家都是女人,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可以做的又何必推辭別人呢?就當是爲革命盡那一點綿薄之力吧,雖然微不足道。”
“香兒......”聽着香兒此番至情至性的話,季雲殤很是感動,“咱們中國,因爲有像你這樣在背後默默奉獻的女人而感到驕傲,若是人人都能做到如此,那咱們的好日子也就不遠了。”
“姐,你就別打趣香兒了,我所做的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被季雲殤這麼誇讚一番,香兒頓時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當時救下姐姐的時候,你穿着護士服,莫非姐姐參加了紅十字會急救營?”
“嗯。”季雲殤隨即點點頭道,“哎......戰事已經好幾年了,也不知何時纔會是個頭,日本鬼子可真可恨啦!”
“姐姐不急,總有一天,咱們中國人一定可以把鬼子趕出咱們的土地的!”提到這喪心病狂豬狗不如的日本鬼子,面對着刻骨的家仇國恨,香兒同每個中國人一樣,對日本人是恨之入骨。想着這難得的相聚,她不想再繼續糾結在這些讓人不高興的話題上,便隨即話鋒一轉道,“姐姐昏迷了這些天這會兒肯定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點吃的去。”
“別說還真的有些餓了呢。”聽到香兒這麼說,季雲殤還真就覺着飢腸轆轆餓的慌,肚子甚至還應景的咕咕叫了起來,“呵呵......”捂着咕咕叫喚的肚皮,季雲殤不禁笑的一臉尷尬。
“昏迷了這麼幾天,不餓纔怪呢。”看了眼季雲殤捂着的肚子,香兒也不禁失笑,“姐你就躺着歇會兒,很快就好的。”說罷,香兒這才走了出去。
望着香兒匆忙而去的身影,季雲殤的心裡頓時覺得被一股暖流不經意注入,這感覺,好久不曾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