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這種存在對於王憶童來說是典籍上的文字,是圖讖上的繪畫創作,是電影電視裡的角色,作爲一名行走在陰陽邊界的風水師,理論上她能夠認可妖精的存在,可在理智層面她從未想過有一日真的會與妖精面對面。
坐在副駕上的虎丫將整件事一五一十敘述出來之後顯得很焦躁,不時回身朝車後看,似是擔心二百四那些傢伙會追上來。聽完了虎丫的故事,王憶童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淡定,眼下的情況不難判斷,追緝虎丫的那幫精怪不是她能料理的,她需要支援。
車子進入市裡後直接開上了通往武陽區的高架路,在王憶童看來,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民協總部,那批精怪就算再怎麼兇悍也應該不敢去濱州市的風水師總部撒野。
一路上,王憶童不停給海二春打電話,可手機裡始終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這樣王憶童心中泛起陣陣不安,虎丫說過他們這批精怪都是從馬巒山區出來的,而海二春當初離開時的目的地就在馬巒山中。此刻,王憶童已經分不清心中這份不安到底是擔心自己還是擔心他了。
虎丫跟王憶童講了不少關於畜生道妖精的事情,但她在敘事的同時巧妙的避開了很多重要細節,比如對四道城的存在便是隻字未提。
雖然很畏懼二百四那幫綠部精怪,但本能讓她無法選擇百分之百相信身邊的人類,畢竟這個叫王憶童的女駭是天人道方士。虎丫沒有經歷過傳說中的三界大戰,可作爲四道衆生的一員,那段恐怖的歷史記憶已經深深沉澱在了他們的血脈中。
“我們現在去哪?你應該有很多同伴吧,要知道只靠你我的話,咱們是逃不掉的。”
在城區縱橫交錯的街巷中穿行了近半小時後,虎丫的心情愈發忐忑,世面上雖然車水馬龍極爲熱鬧,但這一點兒也不能讓她安心,這些普通人在二百四他們看來就是草芥,都是會動的“資源”罷了。
“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在聯繫同事了,咱們先去監事會總部,那裡很安全。”
說話間,王憶童又取出手機,給單位打了個電話。
“喂,您好,濱州市民俗協會,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接線員的聲音很甜美,是標準的程式化應答。
“你好,幫我轉接監事會524588。”
“好的請稍等......”......
聽筒中的音樂聲剛剛響起便被人接了過去。
“你好,監事會,你哪位?”
一個很沉穩的男音從話筒中傳來,語言就簡練得多了。
“我是B級外勤幹員王憶童,我手中有B+級別的案件需要向上移交,非常緊急。”
“你先撤回來吧,會裡目前沒有人手,只能建檔留案。”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無奈,感覺像是接了不少這類電話。
“沒人手?現在單位有S級上師當班嗎?”
王憶童語氣有些急了,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開什麼玩笑,這兩天上面有大行動,別說S級了,連A級的都抽走了,現在單位裡一個外勤人手都拿不出來,你......”
對方話沒說完,王憶童這邊就把電話掛了,她與身旁一臉凝重的虎丫對視了一下,兩人眼神都相當複雜。很明顯,現在去監事會已經沒有意義了,沒有高階風水師坐鎮,那裡只是一棟普通建築而已。
“現在怎麼辦?”
問出這句時,虎丫習慣性的回身看了一眼,正看到一輛極爲眼熟的香檳色帕薩特在後方車流中閃了個身,她一個機靈縮回座位裡,苦着臉道:
“完了完了!他們追上來啦!”
“哪個是他們的車?”
“咱們身後第三輛,香檳色的帕薩特轎車。”
王憶童很快便在後視鏡中看到了他們,對方車輛的副駕駛上隱隱約約坐着一個塊頭很大的傢伙,想必就是虎丫口中的牛精二百四了。
應該是發現兩個女孩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帕薩特開始加速超車,完全不顧及什麼市區限速的說法。王憶童一面冷靜的保持車速,一面繼續給海二春打電話,她從沒想到在這麼需要支援的情況下居然聯繫不到一個能提供幫助的人。這可是在濱州啊!
後面的車越逼越近,無奈之下,王憶童在某個路口處急打方向盤,車子直接朝着武陽區的金帝一品小區駛去,情況緊急,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帕薩特緊隨其後,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們一路追了下來。輛車一追一逃,很快到了下一個十字路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正趕上一個九十秒的紅燈。這個時候,二百四他們的車已經緊緊抵到王憶童她們的正後方了。
“快下車,他們要動手啦!”
虎丫對這些精怪極爲了解,車剛一停,她便急聲催促王憶童馬上棄車。果然,沒等兩人下車,二百四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從帕薩特中鑽了出來。
“馬上就綠燈了,我們不用棄車吧!”
對於虎丫這種看似沉不住氣的行爲,王憶童很是不願配合,在她看來,她們大可緊鎖門窗,等綠燈一亮馬上就能逃出生天,不過很快她便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二百四下車後沒有急着走近她們的車,而是立在原地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像是準備施術,只見他擡起雙掌,掌心外翻抵在自己的兩個太陽穴處,而後仰頭髮出了一聲低沉的牛吟,這道聲浪頻率極低,如果不是看着他張嘴,幾乎聽不到聲音。
聲浪波及的範圍不過百十米,就這麼簡單的仰頭一吼,而後二百四從容的朝王憶童他們走了過來。此刻,路口的交通燈轉綠,可所有等在那裡的車輛都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
他們不是不能動,而是不知道交通燈已經變綠了。包括虎丫和王憶童在內,所有被音浪波及到的人,此時他們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二百四是牛精所化,他的能力便是通過帶有妖力的牛吟聲弱化對手的視覺,牛眼看世界便本就無色,這種妖法也算是老天給他的補償了。
“啊!我的眼睛!什麼情況!我什麼都看不清了!”
瞬間進入視線模糊的黑白世界,王憶童一時失了分寸,驚慌起來,倒是虎丫早有心理準備,冷靜得多。兩人踉蹌下車後相互攙扶想要離開,此時,馬路上那些中了“瞎眼術”的司機也都鬼哭狼嚎的摸索着下了車,各種莫名驚叫聲不絕於耳。
“別掙扎了,你們人類一時半會兒是適應不了這種視覺環境的,現在老子讓你跑你都跑不利索。”
二百四滿臉得意的帶着手下圍了過來,現在到處亂作一團,別說抓倆女人,就是當街攝幾條生魂怕是也沒人會注意。眼見着馬上被擒,虎丫一聲嬌喝,原地伏了下去,刺刺啦啦一陣布匹撕裂聲過後,一隻體長近三米的白額吊睛巨虎咆哮而立。
雖然成精已久,但骨子裡對肉食捕獵者的畏懼尚有殘留,二百四等幾個綠部精怪見狀本能的後退了一大截。趁着這個功夫,虎丫化成的巨虎將王憶童叼起往背上一甩,邁開虎步三五下躍出擁堵的車道,直接消失在街口。
“不着急追。”
見巨虎跑遠,恢復淡定的二百四從容道。
“現在她們中了我的盲術,幾乎沒有夜視能力,走不脫的。而且最關鍵的是,凡是中了術的人,老子可以看到她們眼中的事物,除非她不睜眼,不然跑到哪兒結果都一樣。”
“大哥高明啊!哈哈,牛魔王也就不過如此了!”
身後幾頭豬精第一時間送上香噴噴的馬屁,二百四聞後很是受用。幾人返身上車,調頭走了個逆行,大模大樣離開了那片混亂的十字路口。
巨虎揹着王憶童穿街而過,沿途行人四散奔逃,車輛更是頻頻追尾。王憶童現在幾乎處於半失明狀態,虎丫仗着貓科動物的先天優勢,尚能強撐着識路。這裡是人類鬧市,她的形態太過扎眼,沒跑出幾個街區四下已是警笛大作,刺耳的尖嘯聲迴盪在天際,這讓她更加緊張。
“虎丫,你聽我說,不要上高架,那裡跑不掉的,儘量挑小路走,有衚衕進衚衕!”
爬在巨虎背上,王憶童一面閉着眼緊緊摟着虎軀,一面沉聲叮囑。變身後的虎丫沒有說話能力,只是低吟一聲表示聽明白了。
畢竟實在繁華的市區又是大白天,巨虎的身形極盡招搖之能事,所過之處無不激起一片驚濤駭浪,東奔西逃了大半天,身後的警笛聲如影隨形,街邊路人便逃邊打報警電話,還有膽大的居然拿手機追着拍。
虎丫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尋到了一處行人較少的街道,縱身越過路邊的柵欄圍牆,很快沒入其中的高大綠化帶中。圍牆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環境比外面幽靜得多,虎丫在樹叢中伏身潛行,確認附近沒人後,將王憶童輕輕斜放下來,而後身體迅速縮水變小,很快恢復了人形。
不過尷尬的是,變身巨虎後她的衣服全都撐破了,此刻成全/裸狀,根本不敢走出草叢。王憶童摸索着起身脫下外套給虎丫罩上。她讓虎丫等在原地,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附近轉了一圈,回來時拿着一條連衣裙和一雙球鞋。
“穿這個吧,我問了一下,這裡是濱州市師大美術學院,這旁邊就是學生宿舍,先偷......借學生妹的衣服應個急。”
把衣服遞給虎丫,王憶童不安的朝四周望了一下。虎丫一邊穿戴一邊憂心道:
“我們不能停留,牛精的盲術可以共享視覺,咱們看到的東西他都能看到,我們必須不斷移動才行。”
“別移動了,已經晚了。”
二百四渾厚的嗓音剛落,只見一道身影快如飛梭躍至王憶童和虎丫身前,二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迅疾身影兩手齊齊探出準確點在二人膻中位置,兩人一口氣沒提上來,當即昏死過去。在失去意識前,王憶童掙扎着將一條未編完的微信發了出去,只有短短六個字:有難速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