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大櫃,是大漆的,裡面必是普通木料,用的最多的常是杉木。
“不是吧,不是紅木的能這麼沉?”胖子還跟了一句。
“披麻掛灰,能不沉麼?”男子笑了笑,便不再多說。
他說得沒錯兒,這一隻大櫃,是民國仿明代的大漆傢俱,是用了披麻掛灰。以前做傢俱,大面積的板材不容易找平,有一種方法就是就先裹上白麻布,然後再抹灰泥,最後再上漆。
民國時候,壓根兒就不用這種方法了,但這件是高仿,所以還得按照老法兒來。抹了灰泥,自然就沉了許多。
這櫃子,餘耀瞥了兩眼就看明白了;此時,他已經拿起了那隻青花大碗,看得十分仔細。
五十多歲的男子此時瞥了一眼餘耀,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
這東西,他已經看過了,肯定是覺得沒意思。
這隻青花碗確實很大,大到什麼程度?碗口直徑應該在二十五釐米到三十釐米之間。同時,胎體也很厚重。
這種碗,要說當成餐具,實在是很不方便。
不過,這隻碗的畫片卻很唬人,主體是青花海水龍紋,而且一側的碗沿下方,還有橫着書寫的六字楷書款兒:
大明宣德年制。
要說到青花瓷,除了元青花,最著名的就是永宣青花。永樂皇帝朱棣,宣德皇帝朱瞻基。其實他們倆中間還隔着一個洪熙皇帝朱高熾,但朱高熾當皇帝時間太短,只有十個月,所以永宣的說法挺常見。
永宣青花和元青花,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大量使用進口的青料蘇麻離青,以此來繪製畫片。注意,大量使用不代表全部使用。
宣德一朝,官作藝術品方面是很有高度的,比如,除了宣德官窯青花瓷器,還有大名鼎鼎的宣德爐。
這隻青花大碗,並不是一件完整器,有毛病。
首先,碗沿有崩口,還不止一處,有個兩三處,最大的缺有半個瓜子大小。
再者,碗心磨損嚴重,有不少爆裂紋,碗的內壁還有一些類似劃痕的釉面微損。
當然,如果是真的宣德青花大碗,即便有這些毛病,那也是價值不低的好東西。
那個五十多的男子不可能因爲這些毛病而放棄,顯然,他並不認爲是真品。
他有他的道理。
最重要的就是青花髮色,這隻碗的青花髮色不似蘇麻離青的幽藍濃重,也沒有鐵鏽樣的結晶斑。而且吧,連國產青料那種藍也不像。這碗的髮色有點兒明快,在濃重也淡雅之間。
這倒是很像現代調製成的青料,有點兒高仿沒能真正到位的感覺。
還有一點,畫片上這條青花龍的鼻子,不那麼高聳,這就給人一種像豬鼻子的感覺,雖然也不難看。
宣德官窯青花,哪裡這麼容易遇到?
偏生這“大明宣德年制”的款兒看着還特別真,但這越發更讓人懷疑。
餘耀卻在上手之後,一直緊緊攥着這隻青花大碗,最終,還出口問向一胖一瘦的哥倆兒:“這破碗怎麼賣?”
這時候,那個五十多的男子反而不走了,鼻子裡又哼了一聲,而且帶着譏笑的表情。
喝彩是閒人,褒貶是買家。餘耀上來就說“破碗”,逃不過這個男子的觀察:這小夥兒是真想買了!如果看出是仿品,是不會買的,也就是說,他應該是個棒槌。
只說買仿品,還不能算棒槌,因爲有的人買了仿品是要去蒙人的。可笑的是他要買一件有殘缺的仿品,類似的完整仿品不難找,他卻弄件殘缺的,賣都不好賣!
一胖一瘦的哥倆相視對眼,眼神中都帶着些欣喜。
終於有人問價兒了!
是的,這兩天來了好幾撥人了,這看着唬人的“大明宣德年制”青花大碗,不要說賣了,就沒有人問過價兒!包括剛纔這位五十多歲的男子,看了半天,還是放下了,也是連問都沒問。
而且這個男子,看着是個行家,不說別的,那隻“紅木”大櫃,不就被他一眼望穿麼?
胖子先是看了看濮傑,“你倆一起的?”
“沒錯兒,給個脆價兒唄?”濮傑應道。
胖子又看了看瘦子,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他這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古玩行裡,有時候雲山霧罩的愛比量個手指頭。這就相當於一種試探,要是對方不懂行或者有心出高價兒,一還口容易漏了。
餘耀當然不會吃這套,“二十?”
胖子一瞪眼,收回手指頭,“小夥子,你當這是菜市場呢?這是古董!”
餘耀笑笑,“總不能是兩億吧?你不直接報價,我這太費猜了。”
餘耀這一說兩億,倆兄弟只是沒好氣兒,但是那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的眉頭卻動了一下。
因爲,宣德青花大碗的拍賣紀錄,還真就是兩億多!當然,能創下拍賣紀錄的青花大碗,必然是所有青花大碗當中的佼佼者,其他的根本沒有可比性。他也就是因爲這個數字一下子聯想起來了。
“行了,你要真想要,兩萬拿走吧!”胖子開口了。
“兩萬?當時咱爸特別喜歡這隻大碗,說是宣德官窯,你不說二十萬,十萬總值吧?”瘦子立即叫道。
餘耀心裡嗤嗤發笑,暗道這兄弟倆不懂古玩,但生意場上這一套“兄弟杵”,玩得倒挺溜。
他們要是真認定了是宣德官窯,別看有殘,二百萬都會嫌低了!
那個五十多的男子一直在看熱鬧,這時候還點上了一支菸,不緊不慢地抽着。此時,他更認定這東西不真了,就這麼一件仿品,兩千都多了。
餘耀想了想,“這樣吧,既然你伸了手指頭了,我就照着來,兩千。”
話雖這麼說,餘耀卻一直緊緊攥着這隻碗,不撒手。
“放下吧放下吧,沒看着我說兩萬我兄弟都不樂意麼?開玩樂呢?”胖子上前一步,指指戳戳。
濮傑也有些疑惑,這碗他是覺得不真,而且還殘了。但是,他也看出來了,餘耀是想要拿下這隻碗的。
到底怎麼回事兒?民國的一對粉彩撣瓶都看不上,怎麼會想收一隻殘了的高仿青花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