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先是娟子的,她最近工作忙的不可開交,調離手續再一次出故障,明天沒法陪她過生日了。
又接了一個是安辰羽的,他氣憤道,是哪個混蛋把他放煙花的創意給搶去了,讓她稍安勿躁,明天他會幫她過一個比放煙花更浪漫的生日。裴然正色道:我一點也不躁,真的,不用了,真懶得跟你客氣,你忙你的。我怕錢砸。
免得他過生日時又過來糾纏,她可沒那麼多精力和金錢陪他玩。
傑米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掰着手指企圖數清楚有多少朵花在開放,也試着辨認不同的顏色。
將寶貝困在懷裡,裴然安靜的陪着他欣賞,不時道,“這個是紅色,但很快會變成橘黃色,最後是黑色。”
無論如何的絢爛,每一朵最後都會變成黑色,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說呢,看煙花還不如看媽咪栽的韭菜花,花期長,又摸得着,多務實。煙花你敢摸麼,被烤熟了都不知道。
她今天很開心,真的,特別的開心,裴然笑着,眼底卻無動於衷,緊緊擁着傑米,傑米是最快樂的,永遠不會悲傷,在他眼裡,煙花就是煙花。
有一串陌生的號碼打來,她沒接,可是一直響,彷彿非要等到她接不可。
裴然淡淡餵了聲,對方那頭沒有迴音,只有一個男人輕微的喘息,還有無比響亮的炮竹聲。
良久,他說:好看麼,你在看麼?
“看什麼?”
“煙花。”
“沒工夫,我正在看電視劇,八點檔肥皂劇,每天四集連播。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啊。”
“小然……”
“幹什麼,你煩不煩?”
“我知道你正站在窗口,對不對?”
裴然一驚,急忙低頭逡巡一遍漆黑的小區,沒發現什麼異常,便譏諷道,“我站哪關你什麼事,你以爲自己是半仙!”
卸了電池,煙花也放的差不多了,她抱着傑米去洗澡,經過客廳時,八點檔肥皂劇已經放到男主女主分手了,女主自強不息,艱苦創業,成爲新一代當紅歌手,公司在爲宣傳而勞心費神,而且正與女主在宣傳方式上產生巨大的分歧。
但凡熟悉天涯的人民羣衆都該明白一個道理,如果哪天有道帖子曝光明星醜聞招來罵聲一片時,請注意,這個明星要發片了。所謂不罵不紅,想要紅得先學會炒作和麪對口水時我自笑如春風的深厚功力。
裴然想,以後她作畫紅了,是不是也得弄兩條無傷大雅的東西出來給羣衆罵罵,這也是當今形勢啊。
孰料傑米這個小傢伙忽然捧着她的臉,人模人樣道,“媽咪,煙花那麼漂亮,爲什麼不笑呢?”
“你懂什麼,我這是不笑勝有笑。”心裡淡淡抽了下,她擠出真真切切笑把小傢伙扔進了大大的浴缸裡,三下五除二扒乾淨,捏一捏他的小胖胳膊,傑米怕癢,立刻捂着小咯吱窩,咯咯笑道,“傑米乖,不撓癢癢。”
茶几上放着一摞精緻的小棉襖,小棉褲,面料古樸厚實,在鄉下很常見。這些都是吳奶奶託在w市打工的同鄉送來的。
這些年裴然帶着傑米在w市生存,但從未與吳奶奶斷過聯繫,依舊清晰的記得她挺着大肚子的時候,是吳奶奶照顧她的,還教了她很多女人該懂的知識。裴然感激她,把她視爲親奶奶。逢年過節都會託人給吳奶奶送錢送吃的。
小棉襖做的特別精緻,看着又惹人憐愛,吳奶奶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針線,就知道去店裡買,店裡的東西多貴呀,那材料還不知真好假好呢!想來吳奶奶也把她和傑米當成家人了。吳奶奶一生孤苦伶仃,有人說她從前有個女兒還有個兒子的,後來不知道爲什麼被女兒趕走了,就再也沒有音訊,兒子採藥時不小心跌下山崖摔死了,吳奶奶爲此還得過一場大病。
打工的同鄉臨走時裴然塞給他一大袋子吃的,還有五千元錢,這些錢足夠一個老人在魚嘴坡安穩的生活一年。
將這些袖珍的小衣服整整齊齊的疊好,相信傑米穿上之後一定可愛極了。
“媽媽,傑米兩歲半了,長的虎頭虎腦,特別可愛,他的照片都在這裡,你有時間多看看他吧。”裴然的手指輕輕划着影集角落那張泛黃的老照片,終是不忍心將媽媽一個人留在t市,所以她還是把這張照片帶出來了。
其實很喜歡這樣的媽媽,有着女學生的文雅,才情洋溢,活潑而又充滿朝氣,只是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始終是一個謎,臉部完全被菸頭燙的無法辨認,她能感覺媽媽有多麼恨這個人,卻也能感覺媽媽很愛他。
傑米剛睡着,安辰羽就回來了,一聲不吭的走進浴室。
裴然坐在臥室的書桌旁整理簡歷,後面傳來低低的推門聲,安辰羽正朝她一步一步走來。
肩膀一沉,他的頭輕輕搭在她的頸窩裡,雙臂環着她,有點緊,裴然感覺呼吸困難,“你這樣弄的我不舒服,鬆手……”
“不鬆。”他很固執,繼而彎下腰,輕而易舉的將她抱了起來,兩個人一起跌進了柔軟的被褥中。
裴然驀地心慌意亂,驚恐又略帶惱怒的瞪向安辰羽,視線相撞,他的眼底沒有任何不良信息,只有疲憊和哀傷。他哀傷的望着她。
“你怎麼了,先放開我,有話好好說。”看着他確實不像開玩笑,裴然的語氣也不好太尖銳。
他遲疑的鬆開手,輕輕關了檯燈,兩個人各自鑽進自己的領地,不消一會,他忽然扯開她的被子,將她撈進懷裡,一句話也不說,卻也沒亂摸。
“你這樣抱得我不舒服,我不喜歡,安辰羽,我難受……”
“曾小姐……快死了……”
“……”裴然一怔。
雖然她不喜歡安夫人,可單從媽媽與孩子的角度來看,死亡,是一件極其悲痛的事。
她也失去過媽媽,現在正在做着傑米的媽媽。
“今天究竟發生什麼了?”她試着拉開一絲距離,手指在黑暗中不小心擦過安辰羽的臉頰,有溼潤的感覺。安辰羽像觸電一般彈開,沒有比讓裴然發現他落淚更難堪的了,安辰羽從不落淚。
“真熱,熱的我都淌汗了……”他訕訕的打破尷尬。
“空調一直開着的。”
“你的空調太破。”他信口胡謅,卻落寞的翻過身體,背對着她閉上眼。
“……”
“她得了肺癌,卻沒有哭,我感覺她似乎早就知道了什麼。”
“……”裴然扭過頭,盈盈的眸子在黑暗裡一眨不眨望着安辰羽的後背。
“醫生說她隨時都會死,最多撐不過四個月了。”
“請你節哀順變……”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媽媽死的時候她也哭過,哭的很傷心,說不出是因爲失去媽媽傷心的還是因爲要一個人面對沒有親人的世界孤單的。不過安辰羽和她不一樣,安辰羽還有爸爸,有姐姐。
“小然,我知道曾小姐對不起你,也知道我承諾過你,只是……曾小姐快死了,你可以讓她見一見傑米麼?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有人把傑米從你懷裡搶走……”
黑暗裡,他感覺身邊的人兒有些僵硬,似乎腦海在進行劇烈的天人交戰。他知道小然一定會答應的,答應之前也會難免的產生恐慌。
感覺男子翻過身,熱熱的胸膛朝着她,滾燙的氣息滿滿的拂上她玉頸的肌膚,燒的連耳朵也跟着發麻。
他就着夜色緊緊的看着她,彷彿能看到她的眼底深處。
“好,我答應你。”
“你真是個懂事的好寶貝……”他微微探過身子,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裴然翻過身,蜷縮在自己的被窩裡,心緒很亂。
“其實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傷心……”安辰羽澀澀的,似乎想極力的壓抑什麼,“我對生與死挺看的開的,傷心也沒用,註定留不住的東西終究會走,只有你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