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你很難過,比我想象的難過。”
“你的感覺一向遲鈍。”安辰羽忽然有種被拆穿的狼狽,陷入空前的沉默中,努力的迫使自己安睡。
他不想難過,也不想沉湎悲傷,這不是一個活着的人該執着的東西,他應該做點有意義的事,比如讓曾小姐在活着的時候多開心一些。
文海將一束百合放在花瓶裡,面色如常的坐在曾柔對面。方知墨也靜靜坐在另一側沙發內,他的表情內斂而低沉,既保持着一定的禮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曾柔的目光好幾次飄到他的臉上,眸底多了些意味深長又難以開口的東西。
“知墨也來了……”曾柔沒話找話說,希望打開話題。
方知墨望向她,眼中卻沒有她的倒影。
曾柔心一驚,有些退縮,現在的方知墨更加成熟了,褪去了所有的青澀,籠罩着成熟男子的輪廓,與木川越發的相似,看着讓人驚悚。
艱難的吞嚥一口,曾柔求救般的望向文海。
“知墨,安夫人心裡一直惦記着從前的事,她覺得很對不起你,希望有生之年能獲得你的原諒。”文海不痛不癢的說。
曾柔滿眼期待的盯着方知墨。
“有些事永遠都無法挽回,就如同我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他的眉峰暗暗促成川字,顯然對曾柔的忽然改變充滿疑惑。
這個女人想耍什麼花樣,可是看上去不像,她的眼睛不會撒謊,充滿了悲傷,人們心口不一的時候面部表情都是不對稱的,可曾柔的的確確的對稱,並且那股情緒直達眼底深處。讓人幾乎要忘記她的自私與殘忍,被她楚楚可憐的外表迷惑。
可她永遠也迷惑不了鐵石心腸的方知墨。
方知墨側面性的回答十分冷酷的澆滅了她心頭那點奢望。
曾柔抹了把眼淚,文海假裝欣賞風景,起身離開,踱入陽臺,還悉心的關上玻璃門。
“知墨,我對不起你……”
“安夫人,別這麼客氣,你這樣豈不是要折我的壽,要是讓安家的人發現,不定認爲我如何得罪您了。”方知墨的語氣頗爲疏離客套,分寸拿捏有餘中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險惡。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她的淚越出越多,方知墨眼角微微一挑,似乎覺着文伯隱瞞了一些事。
“何必呢,像我這樣的小角色,就算你對不起我,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的。”他左邊的嘴角微牽,看似溫潤如玉的微笑。
“知墨,你還愛小然麼?”縮在被子裡的手狠狠的掐着掌心,恨不能掐出血,辰羽……
“……”方知墨沒有回答,幽深的眸子如獸。
“我知道你馬上要和文妍結婚了……”文海不止一次警告過曾柔,休想拆散文妍與知墨的婚禮,曾柔擦着淚水道,“大部分男人結婚是爲了事業,我想小然會明白的。我們找一個合適的契機,想辦法說服她,讓她明白你心裡愛的人永遠是她。知墨,你放開手腳追她吧,如果她愛你,就應該接受你和文妍的婚禮,畢竟她身體不好,醫生說不適合再生產,總不能讓你絕後呀。其實作爲一個女人,能百分百佔有一個男人的心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你也會很好的照顧她的,對不對?她又懂事又體貼,會原諒你的。”
“……”方知墨沒有說話,嘴角卻浮現越來越明顯的嘲笑。
小然沒有她說的那麼好,小然不會原諒一個和別人結婚的男人。
可他不會放棄自己的事業,沒有事業,一樣守不住小然,倒不如強大到無堅不摧,那時候誰也沒有權利和他爭奪,小然自然是他一個人的。
他知道小然現在正在努力忘記他,不想再愛他了,不過他相信只要緊緊抱住她,吻着她,她就一定會心軟,小然會心軟的,他不止一次的靠着這一點說服自己。已經說不清是自我安慰還是自我欺騙。
“安夫人,我希望你不要再傷害小然。”方知墨可不覺着這個女人能幫上什麼忙,說不定會惹小然生氣,任何影響小然情緒不好的因素他都不允許發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再傷害她了……”木川,你喜歡誰就喜歡誰吧,我不再傷害了。曾柔紅腫着眼癡癡的望着方知墨。“我知道是辰羽不對在先,是他欺負人,他從小就被慣壞了,說了你可能不信,遇到小然之前他還從未受過女人的委屈,我知道他是打心眼裡喜歡上這個女孩了……”曾柔泣不成聲,異常的難過,兒子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女人,“如果不是他喜歡的程度讓我跟老爺都難以置信,否則你認爲我們安家真的就這麼好說話,什麼也不求的要了這麼個媳婦?從娶進門那一天我就看出來她不喜歡辰羽,眼裡還有敵意。我想準是辰羽欺負了人家,可是沒辦法,他是我兒子……”
“我不想聽你的兒子有多愛她。”方知墨的手暗暗攥成了拳。
“對不起,是我情緒失控。做錯事就要受懲罰,辰羽當年奪走你的女人可也被你打的不輕,你還記得那次你和他打架麼?辰羽和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子弟不同,他是空手道黑帶四段的高手,你知道這個等級吧,五個不持兇器的成年男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你真的以爲你可以爲所欲爲的把他打到小腿骨折,肋骨斷裂,腦中淤血?這孩子不會哭也不會喊痛,都那樣了看上去還跟沒事人一樣。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的淤血到現在還沒完全消失,我們沒有一個人告訴他真相,他還天真的以爲自己勞累過度所以頭部纔會偶爾抽痛。他從不饒人,可是自從喜歡小然之後漸漸變得有人味了,我想那次他心甘情願被你打多半是帶着負罪感,他知道自己有錯,可是沒辦法,他已經愛了,愛的無法放手。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爲了替他保住小然,只希望你能原諒他,看在他第一次愛人的份上。”
醫生說辰羽腦子裡的淤血可能會散,時間說不準,一個月,一年,十年,期間疼痛發作週期間隔越長越好,如果四十歲之前還不散,他就要做好隨時猝死的準備。不過建議大家最好用平常心對待,這個概率不算高,而且辰羽體質非常好,相信他一定會康復的。
“死算什麼,能彌補我和小然麼?”
曾柔臉色一變,大約是非常忌諱這個死字,辰羽可是她的心頭肉啊,如果辰羽失去小然傷心難過,她會提前結束自己的命。
“知墨,你別恨他了。我知道他無法無天,欺負你們兄妹,受傷了活該,可……可他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他死。我盡最大的努力把小然還給你,你不要恨他了好不好?他這些年過的不比你好,七年了,小然從沒愛過他,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狠毒的女人,怎麼能放着那樣癡情的男人不要呢?小然把他折磨的頭痛發作週期比往常短了三天,把他頭髮都折磨白了,他還不放手,像條狗一樣心甘情願跟着她,知墨,求你了,看在他這麼可憐的份上別恨我們母子了。”
她說着就要跪下,方知墨箭步上前一把按住,色厲內荏道,“安夫人,請你注意分寸,否則我可能要提前告別。”
“不不,你別走。”曾柔忽然死死的抓住他的手,眼裡卻倒影着秦木川,她懺悔的哭。“你看小然都不愛辰羽,你得到小然輕而易舉呀,女人都是不禁哄的動物,尤其還是被自己那麼愛的人哄。你對她百依百順,甜言蜜語就好,她會體諒你所做的一切。我也不瞞你,我得了肺癌,活不長了,我這麼做就是想死的瞑目。”似乎怕方知墨懷疑,曾柔努力的解釋,儘管他已經懷疑了,可她相信阿良,只要阿良不說,沒人會知道。
“其實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爲得罪一對孤苦無依的兄妹而懺悔呢,別再惺惺作態。”
“不,不,我是真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把自己名下的安家的百分之五的股權都轉給你,真的,都轉給你。只求你原諒我們吧!”
“……”方知墨鎮定自若的凝視她,眼底黝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