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大牢,
水流聲嘩嘩作響,污血和泥垢混在水池中,發出腐爛腥臭的味道。兩個昏昏欲睡的人被鐵鏈鎖住雙手,吊了起來。
他們破爛的衣裳已經溼了大半,身上的鞭痕還殘留着斑斑血跡,冰冷的水流已經泡的他們嘴脣發紫,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一官差模樣的男子來到水牢上邊,他隔着鐵欄杆依稀可以看清楚牢內的兩人。
他四處打量了一番,無聲地離開了水牢附近。
幾片寫着字的樹葉不經意的順着欄杆的縫隙落進水牢內。
牢內,被綁住的兩人堪堪睜眼,“替死鬼—王”幾字映入眼簾赫然。樹葉隨風吹落,掉進了流動的池水,墨水寫下的字跡瞬間被衝糊了模樣。
葉子糾纏在水草雜物中,分辨不清來向。
“來人,將水牢裡的罪犯都押上堂來,大人要繼續審問。”
“是。”
……
“嫿姑娘,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白景霄仰頭看向頭頂上的三個大字‘烏草堂’。
“我有點東西得拿給你,你在這兒等我啊,我一會兒就出來。”嫿盿將他一人留在烏草堂門外,一個人小跑着兩步進去了。
“堂主,您回來了。”一個小姑娘見着她迎面上來問候道。
“哎,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嫿盿來不及和她打招呼,穿過大堂,正往後院去。
白景霄湊頭去看進去,這才知道,一路護送他的嫿盿姑娘竟然是烏草堂的老闆。
哎,能受命於當朝鄺王殿下的,自己早應該料想到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前面的讓一讓,讓一讓,要出人命了!”三兩人扶着一受傷流血的漢子急急忙忙的往裡衝,將來不及讓道的白景霄狠狠地撞了一下。
如今,烏草堂乃京都最大的醫館,門庭若市,來往拿藥診病的人有許多。他這樣怔怔的站在門前好像礙了別人不少路,白景霄瞅了瞅來往的百姓,默默退到了一邊。
“哎?人呢。”拿了一小袋東西出來的嫿盿左右找了找,纔看見遠遠退在角落裡的白景霄。
“喂,小書生,你站這兒幹嘛,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了嗎?”
“門前來往的病人太多,白某怕耽誤了他們的事,所以才……”白景霄吞吞吐吐的解釋道,下一秒,手中就多了一個兩斤多重的小袋子。
“吶,給你的。”
“這是?”他解開繩子看,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露了出來。
“哎,”嫿盿伸手將袋子擋住,“財不外露,小心點。”
“這些是蘇小姐交代我給你的,她說你是個讀書人,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春闈在即,她特意讓我拿些銀兩給你做盤纏,都是些碎銀子不易被歹人盯上,你可要好好收着。”
“這,這萬萬不可,無功不受祿,白某怎能平白拿這麼些銀子。”說着他便要將那一小袋銀子還回去。
嫿盿偏開身子,偏不接他那袋子,“你若是真的有心便拿着這些銀子,你被王華才關在村子裡的時候不還一直用功唸書嗎,你書架上那些四書五經我們都看到了。”
“拿着吧,我們相信你能在春闈一展風采,你若是辜負了這十年寒窗,這些銀子纔算是受之有愧呢。”
白景霄被她的話說動,終於不再推辭。是啊,十年寒窗,今年若是錯過了,便要再等三年。
“多謝蘇小姐體恤,白某必謹記諸位恩情。今朝如若高中,來日我白景霄必結草銜環以報。”他握緊了手中的錢袋,深深地向嫿盿拜了一禮。
……
三日後,
蘇府,清苑。
高大的石榴樹下,蘇穆冉與母親正坐在石凳上乘涼。
“阿孃~”蘇穆冉圍着母親轉悠,“阿孃啊~”最愛的櫻桃煎都放在跟前了,蘇夫人還是對女兒的好言好語無動於衷。
“父親又是怎麼惹您生氣了,您怎麼又一句話也不同他說了。”
“我沒生氣。”蘇夫人冷言道,整張臉都耷拉下來了。
她這個母親啊,蹙眉思率是常事,若哪日你見她面無表情連眉頭也不皺了,就知道她真的生氣了,今日三尺以內都不要靠近她,不然,走錯一個步子也要被罵的狗血淋頭。
蘇穆冉衝着一側的小桃招招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水,“吶,喝點貢菊花茶,消消氣。”
蘇夫人接過她端過來的茶,輕啜了幾口。
“哎,我這不過出門幾日,家中又‘慘遭變故’,若是日後我出嫁了,可不知能不能放心的下這相府啊。”蘇穆冉輕嘆道,眼神不時地偷瞄過去。
終於,蘇夫人鬆了鬆面色,應到,“本來也是沒什麼大事。就前兩日你出門嘛,斷食三日,我想着學些新式飯菜回來好好給你補補。”
“爲孃的手藝你也知道,做了幾次總不成功。懊惱之時,你父親從膳房經過,也不知道和哪家貴客談了什麼話,真是開懷大笑啊,恐怕全府都聽見他的笑聲了。”
啪——
蘇夫人將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幾滴茶水濺出來,落了一半在蘇穆冉臉上。
蘇穆冉面不改色地往後挪了一點位置,默默的將臉上水漬拭淨,好言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還同我討菜吃。若不是他我早做出菜了,他還向我討要。真是,真是將做官的架子都擺在我面前了!”
蘇穆冉嘴角不禁抽搐了兩下,女人心,海底針吶。父親現在想必比竇娥還要冤屈。
“阿嚏——”蘇相冷不丁地在朝堂上打了一噴嚏,打斷了正欲開口誦讀聖旨的大學士。
衆人皆一愣,皇帝擺手示意大學士先停下。
蘇相忙向上位致禮,“微臣無意冒犯,一時疏忽,還請陛下恕罪。”
“右相,可是感染了風寒?”皇帝淡淡的出口問道,語氣關切。
“應是昨夜受了寒,不打緊,叨擾朝臣,還請陛下見諒。”
“嗯,一會兒讓杜院首去蘇府給你瞧瞧病,順道給你妻女請個平安脈回來。”皇帝向一旁的太監揮了揮手,候着的內侍立馬便退出去傳喚杜院首。
“謝陛下恩典。”蘇相向着皇帝回禮。
朝堂底下唏噓聲一片。
‘這陛下也太善待右相大人了吧,若我等誤了朝事,恐怕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你若是羨慕,早生個十年,也在前朝黨爭之時投入陛下門派啊。’
‘那還是算了,當時英王一派勢弱,我若是靠攏過去,小命恐怕都保不住。’
‘你呀,陪不了主子同生共死、間關危難,就別羨慕人家的恩寵,求那大富大貴的命。’
“咳咳——”大學士清了清嗓子,堂上這才安靜下來。
皇帝示意他繼續誦讀詔書。
“今,擢升將軍符應義爲一品軍候,賜號武定,接管十萬光威軍,即日起,率軍鎮守北疆。”
“鄺王李懷瑾,擊退叛賊、救駕有功,擢升刑部尚書,接管邊防營。加賜青玉冠服一套,九旒冠冕一頂,良田百頃,黃金百兩。”
‘邊防營?’
‘不是先太子的遺軍嗎。’
‘噓,別說了,小心掉腦袋。’
“微臣叩謝陛下隆恩。”李懷瑾與符應義一同叩拜跪謝,兩名內侍分別將兩道聖旨遞到兩人手中。
李懷瑾穩穩的接過聖旨,明明是嘉獎,他眼中的神色卻是更緊了幾分。兩人皆是一番寵辱不驚的模樣。朝堂之上,哀樂若喜形於色,性命恐怕就朝不保夕了。
“退朝——”
……
“殿下,陛下給您升職了,這不是好事嗎,您怎麼怪怪的。”從一側跟上來的展楓,隨着李懷瑾走在宮道上,不解的問道。
由玄武門入皇宮,還有一內門隔絕着內宮,上朝的官員們須得將車輛、馬匹置於玄武門外候着,而隨從侍衛等卻可在內門等候。
李懷瑾一從內宮出來,展楓便迎了上去,可這天大的好事王爺怎麼開心不起來呢。
“展楓,陛下將邊防營交給我了。”他緩緩開口道。
“邊防營?”展楓驚喜地叫道,忙又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先皇太子殿下麾下的兵不是都在那兒嗎,這是好事兒啊,殿下。咱們的府兵終於可以回老部隊了。”
“陛下對我,雖有放權之意,但疑心仍在。按他的性子,怎會升我爲刑部尚書,又交給我兵力。很明顯,他將邊防營交給我,就是一種試探。”
“所以,我們絕不能把府兵和皇帝的巡防營混爲一談。”李懷瑾微微皺起眉頭,衝着展楓說道。
“回去後,你告誡一下兄弟們,儘量和老部隊保持距離,別引火燒身。”
“是,殿下。”
宮牆迴廊上,
“陛下,您怎麼放心將巡防營交給鄺王殿下?那可都是先皇太子的親信啊。”謝翼隨在皇帝身後不解的問道。
“謝翼啊,你覺得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受了極大的驚嚇之後,還能記得些什麼?”皇帝遠眺着前方的旌旗,背手問道。
“回陛下,他也許會嚇的忘記當時的事情吧,人們總是下意識的忘掉傷痛的一面,不論在多大的年紀。”
“那就無礙了。這邊防營不及兩千人,翻不了什麼浪的。”
皇帝朗朗笑起來,“你呀,就是疑心太重了。”他拍了兩下謝翼的肩膀,轉身走下回廊。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