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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了十天的規矩,教養嬤嬤給秀女們放了一日假,可以去儲秀閣後面的花園裡走走,只要不離開儲秀閣就沒事。

如脫了籠的金絲雀,小姑娘們花枝招展地出門了,雖然大多數秀女來自天南海北,但這些天一起用飯飯後散步說話,很快都找到了談得來的夥伴,只有幾個比較孤僻的繼續形單影隻。

含珠這個院子裡的都是京城貴女,大家以前幾乎都見過面,其中兵部郎中府上的方寧也在,她與李筠是好姐妹,含珠去李家做客時與她也算談得來,進宮後兩人關係更近了一步,這會兒方寧過來邀含珠去散心,含珠沒理由拒絕。

儲秀閣等閒人不能入,四皇子更不可能過來,含珠並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真羨慕阿筠與薔薔,提前定了親事。”兩人走到湖邊一顆柳樹下,等跟着的宮女們用帕子擦拭過樹下的竹椅,方寧拉着含珠坐了過去,悄聲跟她私語。楚薔的婚事是旨意下來前新訂的,李筠十四歲就與人定親了。她呢,無論是家世還是容貌,在這些秀女裡都不出挑,別說做王妃,做側妃都得碰運氣。

含珠漫不經心般掃了一眼左右,朝她使了個眼色,“方姐姐慎言。”羨慕定了親的,豈不是表明她對皇家選秀有怨言?落到有心人耳裡傳出去,怕會惹麻煩。

方寧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再看看身邊嫺靜溫柔的姑娘,由衷地羨慕道:“菡菡貌美又溫柔,肯定能中選的,你還記得那次在阿筠家裡,咱們遇見壽王殿下的事嗎?我看啊,殿下似乎很喜歡你呢。”

她是真的羨慕,含珠也是真的不愛聽,假裝生氣地瞪了方寧一眼,“方姐姐再胡說,我這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了,什麼都不許說,走吧,咱們去花圃那邊看看,興許有牡丹早開了呢。”方寧飛快捏了一把含珠細膩白淨的臉蛋,隨即怕被含珠打般跑走了,站在遠處朝她笑。

含珠無奈地跟了過去,紫蘭始終保持三步的距離跟着她。

宋可瑩也在花圃前賞花,遠遠瞧見含珠二人過來了,她垂眸想了想,看向不遠處的幾個姑娘。都是門第較低的,平時宋可瑩根本不屑於與之爲伍,這會兒卻對身邊的宮女道:“去請謝姑娘過來。”

她上頭有太后麗妃撐腰,簡直是這批秀女裡最大的香餑餑,宮女們都盼着能來伺候她,宋可瑩又有些收攏下人的手段,因此她身邊的兩個宮女都很忠心,此時得了命令,馬上就過去了。

謝槿聽說宋可瑩喚自己,有點受寵若驚,回頭看,見宋可瑩果然在朝她笑,不由一陣興奮,跟幾個姐妹告辭,快步趕到了宋可瑩身前,“宋姐姐找我有事嗎?”

聽到那聲“宋姐姐”,宋可瑩強忍着纔沒有皺眉,很是新奇地托起謝槿腰間的香囊,“妹妹的這個香囊真別緻,是你自己繡的嗎?手可真巧,看看這牡丹花,都快比真牡丹還好看了,還有這對兒彩蝶……”

狠狠誇了一頓,神色認真,顯然是喜歡到了心眼裡。

姑娘們間多是靠衣裳首飾等小玩意搭上關係的,宋可瑩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貴女,能與她結交對謝槿這等身份的來說是很大的榮耀。聽宋可瑩竟然如此喜歡她的香囊,謝槿高興極了,馬上就把香囊解了下來,有些激動地道:“難得宋姐姐不嫌棄我手笨,這香囊就送給姐姐吧?”

“好啊,”宋可瑩歡喜地收下,又把自己的解下來送她,笑盈盈道:“禮尚往來,也請妹妹收下。”

謝槿欣喜若狂。

宋可瑩瞅瞅她後面,笑着問:“妹妹急着回去嗎?不急的話咱們倆一起走走吧?我與妹妹投緣,想多跟你聊聊的,趁這會兒咱們常常見面多熟悉熟悉,將來出了宮我再請你到我家做客。”

謝槿求之不得呢,欣然應下。

宋可瑩餘光裡見含珠二女停在了一片月季花圃前,便挽着謝槿手臂往那邊走,走着走着好像突然瞧見含珠般,示意謝槿看,“是楚姑娘,對了,你們表姐妹倆誰更大些?”

謝槿撇撇嘴,小聲道:“我哪裡敢跟她攀親戚,她是侯府貴女,我父親才官居五品,她平時都不屑搭理我。”

宋可瑩連忙打聽是怎麼回事,心裡卻很是滿意,她記得好像聽誰說過謝槿與楚菡關係不合,果然如此。

“啊,她們瞧見咱們了,”宋可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她是那樣的人,還想過去打聲招呼的,現在知道了,還是算了吧,咱們換個地方賞花,反正月季還沒開,咱們去那邊瞧瞧。”體貼地勸謝槿走。

謝槿卻不想走,瞥含珠一眼,笑着道:“姐姐喜歡月季花,那咱們不理她就是了,何必因她壞了賞花的興致?而且都見了面了,咱們掉頭就走,她肯定以爲咱們是怕了她。”楚菡不是自詡身份高嗎?再高她還能高過太后的侄孫女?今日她就讓楚菡看看她謝槿人緣多好。

兩人直奔這邊而來,含珠與方寧倒是不適合避開了。

“你們也出來逛了啊,”宋可瑩看看謝槿,不太自然地寒暄道,“這幾天天藍日暖,確實適合出來走走。”

含珠二女笑着附和,簡單客氣幾句,含珠不願與這兩個都有罅隙的人多待,婉言告辭道:“宋姐姐你們繼續賞吧,我與方姐姐正要回去呢。”

方寧知道她與謝槿不合,配合地點頭。

她們主動避讓,謝槿很是得意,看着楚菡轉身準備從一側繞開,正想諷刺兩句,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大力將她朝眼前的楚菡推去,那一瞬謝槿心知遭了人的算計,可她離楚菡太近,腳步又收不住……

她突然朝自己撲來,含珠絲毫沒有準備,本能地往前閃,胳膊卻被謝槿緊緊抓住,她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隨着謝槿朝旁邊的月季花叢裡倒了下去。後面裙子都壓到月季了,紫蘭突然衝了過來,一手抓住她往回拉,一手直接劈開了謝槿的手,乾脆利落。

“啊”的一聲尖叫,陡然從身後傳了出來,淒厲刺耳。

含珠纔剛剛站穩,驚魂未定地回頭,就見謝槿背朝天撲在一片月季花叢上,想要撐起來,手按在月季花莖上,被刺扎得又啊啊地叫,人都哭了。她的宮女終於反應過來去扶她,卻見她臉上也扎滿了小刺,左邊臉上還劃了一道,足有一寸來長,流了血……

“疼,我疼,快請太醫啊!”謝槿又疼又擔心自己的臉,哭着大喊道,眼淚落下來,配着臉上斑斑點點的血跡與道道紅痕,無比地猙獰。

她的宮女匆匆去稟報掌院嬤嬤,謝槿嗚嗚哭了會兒,忽的想起什麼,猛地擡頭,朝宋可瑩怒吼道:“你爲什麼推我?”

含珠與趕過來的一衆秀女一起看向宋可瑩。

宋可瑩一臉無辜,茫然地反問謝槿,“你說我推你?可我明明看見是你突然跑出去要推楚妹妹的……”

“是啊,”她的宮女憤憤道,嗓門比宋可瑩委屈的聲音大多了,“若不是紫蘭及時救起楚姑娘,摔倒的人肯定是楚姑娘,你這人到底是何居心,自己想害楚姑娘,陷害不成又反過來詆譭旁人,好歹毒的心腸!”

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謝槿難以置信地望着宋可瑩主僕,可沒等她求到一個解釋,先注意到了其他秀女看她的異樣眼神,先聽到了一些竊竊私語,全都是在說她與楚菡早有恩怨的事,還說她處處針對楚菡,更有人說楚菡的丫鬟曾經打了她一巴掌,她當初揚言要報復……

謝槿慢慢轉過頭,看到說這話的人,果然是她的一個好姐妹。

她忽然很冷,全身上下都冷,誰都不信她,往日相談甚歡的姐妹也落井下石……

不對,還有一人!

像是臨死之人看到了希望,謝槿急切地尋找楚菡的身影,找到了,她哭着哀求,“楚菡,是她先推了我,我才撲向你的,楚菡,我再不喜歡你,都沒有這樣害過你是不是?你替我作證啊,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想害你!”

說着朝含珠跑去,被紫蘭伸手擋住。

“楚菡!”謝槿隔着紫蘭哭喊,“楚菡,是宋可瑩要害你,你現在若不替我作證,宋可瑩便可以繼續作威作福了,她如此心狠手辣,你就不怕她繼續害你嗎?”

“你,你血口噴人!”宋可瑩忽的哭了起來,抽搭着朝含珠訴冤,”楚妹妹,我與你無仇無怨,爲何要針對你?我真的沒有推她,你別聽她胡說……”

周圍的秀女目光也都落到了含珠身上,不知是真的想知道實情,還只是被這場熱鬧吸引。

含珠看着謝槿的臉,心有餘悸,差一點,她也會變成謝槿現在這樣。

“我什麼都沒看見。”含珠垂眸道,“方姐姐,我有點難受,咱們回去吧。”說完沒再看任何人,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回頭喊還在阻攔謝槿的紫蘭,“走吧,不必再與她糾纏,其他的劉嬤嬤自會派人徹查。”

紫蘭點點頭,威脅地瞪了謝槿一眼,唬得謝槿不敢再追,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宋可瑩靠在她的宮女懷裡拭淚,借帕子的遮掩目送那道窈窕身影遠去,眼裡閃過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