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介城,鐵索橋。
風雨瀟瀟,天地寥寥!
此處雖被人稱作鐵索橋,不過現在,哪裡還有橋的影子?
甚至,連白日裡還橫跨天地的巨大峽谷,也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便是被洪天魔從地底深處翻出來的一座巍峨大山。
這座大山,綿延五十里有餘,高聳入雲,甚至比神龜山還要龐大雄偉,可它上面寸草不生,在大雨天顯得無比的蕭索與荒涼。
山腰之處,洪天魔已經奄奄一息,雨很急,但已來不及將他的一身紫袍和滿頭白髮上面的鮮血沖洗掉。
不知何時,琰帝出現在了洪天魔的身邊,扛着斬魔狂刀的他,看起來威風凜凜,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忽然一鬆,看起來無力之極,沉重的斬魔狂刀,也哐嘡一聲掉在地上,連同刀鞘,插進了岩石之中。
良久,琰帝都一聲不吭,天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洪天魔卻緩緩地睜開眼來,可剛纔還護着身體的一身紫光卻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徹底消散。
“咳咳……你……咳咳……是你……”
琰帝依舊沒有說什麼,不過,卻緩緩地蹲了下去,將洪天魔扶起,靠着巖壁坐好了。
洪天魔又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口淤血,這才鬆了口氣,目光渙散地看着琰帝道:“缺月……缺月呢?”
琰帝伸手往高處指了一下,緩緩地道:“她失去了雙眼,痛的暈過去了。”
洪天魔一聽,又開始劇烈咳嗽,伸手撐着地面,想要坐起,可實在是使不上半分的力氣,身子剛剛上提了一下,又坐了下去,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琰帝的眼中,金光燦燦,分明閃過一絲着急,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變得如剛纔一般平靜:“想多活一會兒的話,就別亂動了。小公主那兒,有小騙子照顧。”
洪天魔的目光越來越渙散,生命在此刻已從他身上離去了大半,不過神智在此刻卻反而清醒了起來,凝視着琰帝的雙眼道:“我……當年……是我想置身事外,才……才害的她……咳咳……她……她的元神就在養元谷中,那兒也是……天極三疊圖……三疊圖的空白區域,混……混小子會有辦法讓她……復活的。”
琰帝神色在這時變得有些複雜,不過最終卻變得驕傲起來,哈哈一笑,粗着嗓子道:“我留在他身邊幫他,便是相信他有一天能夠讓她起死回生,回到我身邊。”
洪天魔哈哈一笑,顯得無比暢快,可牽動傷口,又捂着傷口咳嗽了兩聲,笑道:“沒想到老神仙我竟然會……會這麼戰死在自家門前。”
琰帝的身子,彷彿又是輕輕一抖,俯下身去,伸手去拾剛纔掉落在地面上任雨水沖刷的斬魔狂刀。
“我……我有幾件事情,幫我轉告給他……咳咳……”
洪天魔有氣無力地說着,又開始劇烈咳嗽。
琰帝的眼睛微微眯起,將斬魔狂刀扛在肩頭,左手虛空一抓,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竟將缺月腰間的金剛介拿在了手中,用力一捏,隨手拋到了洪天魔的胸前。
“我把他叫來了,有什麼話,你自己跟他說吧。”
一向狂放不羈的琰帝,在此時大反常態,語氣很平靜,不過隱隱有殺氣露出,連洪天魔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琰帝沒有多說什麼,身子徐徐飄起,右肩扛着斬魔狂刀,左手將飛舞而起的一身黑袍整理了一下,忽然擡頭看了看暗無天日的世界,雙眼金光大放,彷彿有什麼神秘力量悄然甦醒,化作一道黃光,轉瞬間已去的無影無蹤了。
洪天魔剛想扶着巖壁,想要站起身來,可說什麼也使不上半分的力氣,便盤膝坐起,將雙目閉上,彷彿等待着什麼。
“紅老頭,你……你怎麼樣了?”
洪天魔的耳邊,忽然想起了小騙子的聲音。
洪天魔並沒有睜開雙目,緩緩地道:“活不……了了,那丫頭呢?”
小騙子的懷中正抱着已經暈過去的缺月,只見此時的缺月,臉色蒼白的可怕,而就在這蒼白的臉上,兩行鮮血悄無聲息的流下,顯得有些猙獰。
“她……她被整個神仙島奉爲公主,從來都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傷害,這次……這次……”
小騙子也哽咽了起來,想起戮天,想起缺月,“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是我輕敵了,這如花…似玉的姑娘,今後可……”
洪天魔本已憋住了一口氣息,此刻又咳嗽了兩聲,又伸手捂住傷口,睜開眼來。
映入眼簾的是,臉龐已經被血水染紅的缺月和小騙子,二女均不似他帶着四處遊歷,整日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樣子,反而一個個都神色憔悴,狼狽之極,缺月更是失去雙目,慘不忍睹。
洪天魔心中傷痛,本已渙散的目光又亮了起來,伸出手去,往缺月被血水染紅的臉上摸去。
可是,他的身子忽然一僵,目光往小騙子身後的遠處看去。
小騙子,也感覺到了什麼,回頭往身後看去。
那是一張充滿了不忍的臉龐。
風雨中,他一身一如往常的白袍連同滿頭的白髮,都飄舞而起。
後背揹着的魚腸神劍,如明玉一般,泛着幽幽的光芒,彷彿像是在展示着自己堅決的意志。
任你黑暗有多麼深,也無法遮擋我向外看的目光。
魚腸,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雙眼睛,窺測着可笑的人世。
戮天!
“臭……師…父!”戮天的聲音有些沙啞,一字字地叫出了他生平從未叫過的這兩個字。
那一刻,洪天魔彷彿卸下了所有的重擔,臉上恢復了以往的傲氣,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支撐着站了起來。
戮天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妙,可是自己又說不好,目光掃到了最疼愛的女兒缺月臉上,心頭更是一痛,一步步往缺月身邊走去。
可是,已經站起的洪天魔卻是哈哈大笑,對着無邊無際的蒼穹,放聲大笑。
戮天和小騙子紛紛一怔,被洪天魔的笑聲吸引過去。
可是,笑聲忽然彷彿被人從中斬斷一般,突然而停。
洪天魔張大了嘴,彷彿吞噬着黑暗;
睜大了眼,瞪着畸形的世界。
忽然,倒了下去。
“臭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