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側眸,眼含冷光的看着半福着身子端茶杯端的手軟的二姨娘,眼底劃過一絲冷笑。
“張妹妹果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難怪這麼多年侯爺對你念念不忘,獨寵你一人,連府裡最年輕貌美的五姨娘也比之不過。”
一旁的五姨娘聽到大夫人拿她與二姨娘比較,不可察覺的輕哼一聲,奈何大夫人是正房她無可奈何,只好把怒氣撒在軟弱無依的二姨娘身上,撕扯着手中的帕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二姨娘聽了,則是臉色一白,大夫人話裡有機鋒,譏諷她以色事人,她如何聽不明白?今天大夫人存心找茬,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不得不委屈求全,斂了心緒,將茶杯再次往上遞了一分,垂眸,語氣恭敬的道:“請夫人用茶。”
見二姨娘面色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怒,彷彿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似的,大夫人更是惱怒不已,眼中的陰毒之色一閃而過,冷冷的接過茶盞,忽而手一鬆。
“啊……”她剛驚叫一聲,而後突然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剛纔她本想着故意打翻茶盞好冤枉二姨娘對她不敬,卻不想,還未來得及發作,寧雪沫那個小賤蹄子卻突然出現伸出手來。那手白皙柔嫩,帶着玉的色澤,就是有些瘦小,除卻這點,不得不承認是很漂亮的一隻手,而此刻在大夫人眼中,卻恨不得將這隻漂亮的手剁成肉末,因爲此刻那隻手正穩穩的將那本應該打翻在地的茶杯接住了,那杯茶甚至都沒有掉落一滴。
相對於大夫人的氣憤,其餘幾位姨娘則是震驚,因爲她們都不曾看到顧清宛是何時進來的,又怎麼會恰巧接到掉落的茶杯,要知道,茶杯離地面不過一米的距離,掉落在地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可顧清宛卻偏偏穩穩的接住了。
幾位姨娘瞪着眼睛看着她又像是質疑她,三姑娘好像哪裡不一樣了?以前的三姑娘性子懦弱,不敢大聲說話,甚至不敢注視別人,整日裡垂着頭,像個呆子一樣,而眼前的三姑娘,穿着一襲鵝黃繡薔薇長裙,俏麗的小臉微擡,目光沉着冷靜。
“母親請用茶,剛纔姨娘失手險些摔了杯子,還望母親寬容,莫要責罰。”
以往寧雪沫總是低垂着腦袋,很少有人正兒八百的仔細看過她的樣貌。此刻她擡着頭,淡如雛菊的笑容如明若彩霞,目光灼灼的望着大夫人。
有多麼片刻,屋子裡寂靜得落針可聞。
其實事實並不如幾位姨娘想的那麼神奇,之前寧雪蘭和寧雪玉姐妹倆走了之後,幾位姨娘便被紅翹喊了進去,她也就帶着綠蘿出了院子,不過沒讓綠蘿跟着回去,而是讓她留下來守着,若是二姨娘平安無事出來則罷,若是小半個時辰不出來,就回去告知她。
果然不出她所料,當看到綠蘿急忙趕回來的身影時,顧清宛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的,二姨娘果真被刁難了。二話不說,帶着綠蘿返回梅苑,剛巧聽到房間裡傳來容嬤嬤吩咐二姨娘上茶的話,隨意編個理由過了守門的丫鬟,前腳剛邁進去,打眼便看到大夫人死死盯着茶盞,眼中一閃而逝的陰毒,腦中警鈴大響,隨即衝了過去,在衆人目瞪口呆中接住了杯子。
大夫人自方纔的驚愕轉化爲惱怒,此刻又見顧清宛與二姨娘五分相似的容顏,更是恨得牙癢癢。
“還請母親切莫怪罪,請母親用茶。”顧清宛再次開口,淡然的,青澀的嗓音在房間內徐徐傳播,如散落珠盤聲悅耳,令人聽之心絃爲之盪漾。
壓着怒氣,大夫人犀利的目光看着顧清宛,聲音凌厲,“寧雪沫,學的規矩都被你吃到肚子裡了啊?不經通報,誰讓你擅自闖進來的?放肆,太放肆了!來人,把她關到祠堂面壁思過。”
二姨娘從剛纔的驚慌中回過神來,聽聞大夫人怒斥顧清宛又是一驚,張了嘴想要求情,卻被顧清宛暗中安撫住了,只見她淡笑自若。
“母親消消氣,待聽完沫兒的話後,再行處罰也不遲。”
大夫人這會兒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自然聽不進任何話,她氣得忘記了,但有人卻記得。站在旁邊的容嬤嬤見此忙傾身湊到大夫人的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不知說了什麼,大夫人的臉色稍稍好了些。
她看着笑臉盈盈的顧清宛,眼裡聚滿陰曆之色,深吸一口氣,努力剋制心底的怒火,聲音依舊凌厲,“你要說什麼?”
顧清宛站起身,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後不急不緩的從懷裡的荷包內掏出一張畫紙,往大夫人眼前遞了遞,“之前在母親這,大姐姐託沫兒繡屏風,沫兒回去後想起了前不久畫的一張圖案,心想着用來做屏風再好不過,可沫兒不敢擅作主張,就急着趕來讓大夫人掌掌眼,這是沫兒畫的圖案,母親看看可行不可行,還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大夫人聽了,臉色比剛纔好看了不少,心裡的怒氣也隨之散了些,她痛恨她娘搶了丈夫的寵愛,連帶着對她也是甚是不喜,不過卻瞧上了她的繡活,眼下有用的着的地方,再者聽蘭兒的口氣挺着急,倒是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處罰她。
接過畫紙,展開一看,頓時眼前一亮,想開口稱讚,又想起方纔之事,到嘴邊的話隨又咽了回去,擡眸望了望顧清宛,淡淡的說了一句,“嗯,你倒是個有心的。”
頓了頓,又道:“蘭兒急着用,你多費些心,務必趕在那之前繡好。”
“母親請寬心,沫兒知道大姐姐急着用,沫兒不會耽擱大姐姐正事的。”顧清宛撲閃着眼睛,乖巧的應道。
見大夫人臉色正常了不少,顧清宛復又端起茶杯遞到二姨娘手中,二姨娘會意的接過茶杯,再恭恭敬敬的遞給大夫人。
“夫人,請喝茶。”
不過是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二姨娘卻覺得像經歷了一輩子似的,若不是自家女兒及時趕來,她還真不敢想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想及此,心有餘悸的瞥了眼微鼓的肚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女兒,隨即挺直了脊背,她不能倒下,她還有女兒和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要照顧。
顧清宛感受到二姨娘的心理變化,心中稍安。自古豪門內院是非多,二姨娘性子溫和,以前就寧雪沫一個女兒,大夫人不會拿她怎麼樣,可若是這胎生了個兒子,可就不好說了?依着她那不爭不奪的性子,肯定會吃虧的,她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要顧慮到,而且說不定哪一天她就離開了。唯有讓二姨娘自己意識到人心險惡,才懂得堅強的保護自己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屏風還要靠着顧清宛,大夫人也不好再刁難二姨娘,可心裡着實不甘心。容嬤嬤用手碰了碰大夫人,給她遞了一個眼色,半晌,她咬了咬牙,接過二姨娘遞過來的茶,然後掀開蓋子抿了一小口,即便如此,整個口中只覺得乾澀,濃濃的苦味在口腔內散開,不僅讓心底散去的怒火又回了來。
本以爲挑起大夫人的怒火便有一場好戲可看,誰成想被一個小傻子攪沒了,三姨娘暗地裡忿忿不平的瞪了顧清宛一眼,死死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知道這個小傻子中了什麼邪,突然間變聰明瞭?害的她的蓮兒不但被大夫人責罰,而且還失了寵。
她不甘心,憑什麼好事全讓她一人佔盡,得了侯爺的寵愛不說,如今又懷了身孕,眼下連傻子女兒似乎也好了?
“啪——”
待顧清宛和幾位姨娘退下之後,大夫人就將擺在旁邊桌子上一套上好的素色琉璃茶盞摔碎了,她一張臉氣得鐵青,胸口上下起伏着,張口就罵了一句,“賤胚子,狐媚子。”
茶盞落地濺起滾燙的茶水合着灰塵就這樣濺到了離的最近的容嬤嬤的裙邊,暫新的裙角烏黑一片,容嬤嬤垂眸看了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可惜了,這身衣裳是夫人新給她做的,一直捨不得穿,擱了好些日子,今兒好不容易穿了,卻又……
嘆息了一會兒,轉眸看向氣急敗壞的大夫人,略微沉吟了下,輕聲勸道:“夫人消消氣,何必與她置氣,憑白氣壞了身子。”說完,吩咐了丫鬟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
“嬤嬤,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是美貌不如那個賤人,還是家世不如那個賤人,爲什麼侯爺只看到她的好,卻從來看不到我對他的關心?”想到往事,大夫人頹廢的靠在椅背上,微眯了眼,一臉的憔悴。
“夫人,別忘了,你纔是侯爺的正妻,那二姨娘,即使再得寵也不過是一個姨娘而已,怎麼樣也越不過你去,你大可不必再爲此事傷心,只要你還是當家夫人,還怕收拾不了一個姨娘?夫人別忘了,她蹦躂不了多久,待她生下孩子,大難也要臨頭了,到那時,不用咱們動手,自然有人趕她出府。”
說起這個,大夫人的臉色稍稍好了些,嘴角劃過一絲陰狠,“我沒有的東西,她也休想有。”
容嬤嬤笑的陰暗,“夫人放心,這事絕對不會出意外,你等着瞧好吧。”
說到這裡,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縷惡毒的笑意,“侯爺喜歡她又怎麼樣,終歸是一個任人搓圓捏扁的妾,無論如何也撼動不了你的地位。倒是……夫人,你現在最要緊的,便是趕緊給侯爺生個兒子,有了嫡子,還怕老太爺老夫人不向着你?”
“這事說的倒是輕巧,嬤嬤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了,我也沒能懷上,哎……”這事兒一直是她的心病,她知道,老夫人這些年來一直往侯爺那塞人,便是因爲她沒能給寧國侯府生個嫡子,老太爺顧忌她孃家,沒有多說什麼,但卻對老夫人塞人一事默默贊同。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侯爺一個月歇在她房裡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有時連碰都不碰她,每次來不是倒頭就睡,便是草草了事。
她心裡恨,也想去老夫人那鬧?可鬧有用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強,這事兒一旦傳出去,丟臉的不止寧國侯爺,連帶着她孃家也會被人說三道四,她爹最是要面子,她敢斷定,如果自己真這樣做了,定然會失去孃家這個靠山。她不敢冒險,更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孃家這座靠山,她會怎麼樣?
“夫人,二姨娘未懷孕之前,侯爺有理由歇在那裡,可如今不一樣了,按規矩,姨娘懷孕是不能侍寢的,夫人何不借此機會抓住侯爺的心,給侯爺生個兒子。”容嬤嬤那雙渾濁的眼中閃着精光。
“這……能行嗎?”
大夫人聽了,心裡猶豫不定,她自然是想抓住侯爺的心,這麼些年,她對侯爺的愛慕之心從未減過,如果不是張蕙蘭那個小賤人從中插一腳,她相信侯爺定會愛上她的。身爲大家千金,她亦是有驕傲的,縱使心裡愛慕着侯爺,可自打張蕙蘭進門後,她的驕傲便不容她退縮半步,即使與侯爺鬧僵,這也是侯爺不喜她的原因。
“男人嘛,都是靠哄的,只要夫人放下身段,說些軟話,侯爺不會瞧不到你的好,只要夫人能攏住侯爺的心,這整個侯府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說及此,怕大夫人下不定決心,轉了轉眼珠子,又添了一把火,“夫人,你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得爲大姑娘和四姑娘想想,雖說大姑娘嫁了戶好人家,可誰又能預料到以後會怎麼樣?若是大姑娘背後有靠山可就不一樣了,威遠侯府想欺負姑娘也得掂量掂量。再者言,四姑娘還小,若是有個繼承侯府的弟弟,將來四姑娘也能找戶好人家不是。”
“老奴知道夫人心裡苦,侯爺是怎麼對夫人的,老奴也看得清楚,老奴也知道你一直未曾忘記過侯爺,既然如此,夫人爲何要輕言放棄,屬於你的東西就應該要回來,那個下賤坯子算什麼東西?夫人你就甘心侯爺的心一直在她那裡?”說到最後,一副陰毒邪惡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