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是可以傳染的,耳中充斥着即將喪命罡風的弱者們的嚎啕大哭聲,其他人也好受不到哪去,尤其是那些身上不足三枚紫葉的人,想到自己也不過是比這些人晚死一兩天而已,也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南域隊的人,絕大部分人雖然也只有兩枚紫葉,卻並未陷入絕望,因爲他們對甄男抱有信心,雖不是百分之百,但總比完全絕望要好。
幾百雙熱切的目光,投注在甄男身上。自己的隊長,看上去是那麼淡定,舉手投足,鎮定自若,對如何度過這場厄難肯定早已成竹在胸。他們眼中的熱切,代表一種信任,幾百份沉甸甸的信任,每一份信任,都是一條命。
但淡定有兩解,一是成竹在胸,一是生死看淡。其他人理解爲前者,桂婆婆卻認爲是後者,因此對甄男表現出來的淡定相當咬牙切齒,忿忿道:“甄娃仔,別認命啊,你倒是快想個辦法啊!你是不是想讓烈罡風把老身吹死了,然後你就能賴掉老身的五千年壽數了?”
呵,五千年壽數,好大一筆帳!甄男看着桂婆婆,嘴角漸漸彎曲成一臉壞笑,心道:“如果這筆帳真是我欠的,桂婆婆,你老人家倒是給本少爺出了個賴帳不還的好主意。”
“甄娃仔,難道……你真是這麼想的?”桂婆婆大驚失色。
“桂婆婆,死就死唄,能和甄大哥死在一起,人家好幸福喔!”欽謦挽緊甄男胳膊,小胸脯高挺,一臉的沒心沒肺。
甄男略微尷尬,但感覺很享受,突然瞥見楊君眼中晶亮,隱有淚花,渾身頓時不自在起來:“小丫頭,趕緊撒手,都什麼時候了,大哥要做事了!”
董爾卓忽然福至心靈,自信猜到了甄男下一步打算,道:“甄隊長,要不要現在就動手?”
莫非,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開竅了?甄男訝然道:“動手?動什麼手?”
“劫富濟貧,搶那幫高手啊!這幫傢伙,每人手上至少有三枚紫葉,足夠我們南域隊每人再分一枚了。”董爾卓仍在自作聰明。
邱大展道:“董兄,你太性急了,甄隊長仁義之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做殺人掠貨的事。不是還有兩天時間麼,等到了第三天,真想不出法子的時候,再動手也不遲啊。”
又一個自作聰明的,甄男腹誹,不過邱大展點出的法子,還真是他的一個備選方案。人都是自私的,真到了性命悠關的時候,還是要分親疏遠近的。人可以不殺,但紫葉一定要奪,爲了身邊這些朋友,做點出格的事,相信老天也應該會原諒。
不過,那是窮盡一切辦法之後的下下之選,不到迫不得已,甄男還真是做不出可能讓自己一輩子良心欠安的事。所以,現在天也不早了,他要試試想到的辦法行不行。
甄男走到山坡前,亮出湛瀘劍,猛地刺向比精鋼還堅硬的岩石。
“噗!”湛瀘劍應手而入,直至沒柄,阻滯感很強,但比想像中的要容易太多。
“啊!”“甄隊長威武!”“甄隊長萬歲!”
衆人眼中磐石一般堅不可摧的山岩,甄男一劍刺下,卻猶如無物,這一幕震驚了衆人,也讓他們看到了保命的希望。
這裡的動靜吸引了其它三域的人,紛紛圍攏過來,就連那些悲慟待死的人,也停止了哭泣,一同跟了過來。
只見甄男左一劍右一劍,運劍如飛,不大一會兒就在山體上掏出了一個可供一人出入,深達一尺餘的淺坑。
“甄少俠,救命啊!”“甄英雄,救命啊!”
上百個身無一枚紫葉的人看到了活命的希望,頓時呼啦啦跪倒一片,哀求連連。
甄男起初,本意是隻救南域人的性命,因爲絕生谷的山岩經過罡風幾百年洗禮,太過堅硬,他沒能力掏出一個足以容納上千人的洞穴。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他要救更多的人,救這裡所有的人!不是因爲這些人的哀求讓他生出了憐憫心——憐憫心他一直就有,總是能幫人時就幫人——而是因爲他有了個新發現。
山岩表面堅硬,但一尺之下,就與普通山體無異了。這就意味着,他只需要將表面山岩打穿,剩下的事,交給其他人做就行了。絕生谷中千把號人呢,而且都是強豪,不缺壯勞力。
“餘童,邱大展,組織咱們的人挖洞,在罡風到來之前,能挖多大就挖多大,確保能安置下南域所有人。”
甄男吩咐已畢,反身面對那些跪了一地的可憐人:“都起來,甄某保證,今晚誰都不會死!”
“好人哪!”“恩人啊!”“謝謝大俠活命之恩!”
這些人非但沒有站起,反而叩頭不止。
愛磕你們就磕吧,罡風就要來了,甄男也顧不得與他們糾纏了,提高了嗓音:“想要活命的,跟我走!”
幾百人趕緊起身,跟在甄男身後向前走。
沿山壁走出幾十米後,甄男用湛瀘劍在山體上掏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回身吩咐道:“皇城隊,這個洞是你們的了,接下來的事,你們自己來做。”
皇城隊謝恩不止,他們剛剛目睹南域挖洞的情形,知道山體表層以下,就是尋常岩土層,普通魂刃完全可以掏挖。大家立刻動手,連那些剛剛還搶劫同伴的人也加入了,大概是心懷愧疚吧,反而是最賣力的一羣。
接下來是東西北三域,如此,在烈罡風到來之前,一千多選手拜甄男所賜,全部躲進了洞穴。
戌時,烈罡風如期而至,果然非同小可。淒厲的尖叫聲猶如羣鬼夜啼,在谷中、在洞中迴盪,瘮得人心裡發慌,刺得人腦仁巨痛。烈罡風的餘波竄入洞中,竟不亞於普通的罡風,仍需要一枚綠葉才能抵擋住不被撕裂成碎片。
“甄娃仔,這是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了。一夢五百年,那人就要醒了。”伴隨着罡風的尖嘯,桂婆婆的低語在耳邊響起,飄飄忽忽如同夢囈。
甄男心情沉重,不久的將來,註定會有一場沖天浩劫,自己,還有自己的這些朋友們,誰能在血煞王的輾壓下躲過化爲齏粉的厄運?
一夜無話,卯時烈罡風止歇,劫後餘生的選手們從洞中涌出,涌到那道無形的屏障前。
甄男也在人羣中,忽感神府之中一陣蠢蠢欲動,似乎有無數只無形的手要探出來。甄男略一感知,立刻明白是器靈在作祟,而那十數條無形的觸手,如千手觀音,分明是衝着散落於地的人魂丹去的。
甄男大驚,意念潛入乾坤圈,見器靈兩眼放光,雙臂舞動不止,立刻大喝:“住手!甄靈,你想做什麼?”
“主人,我要替你收取那些人魂丹!”器靈暫時住手,表功一般看着甄男。
沒想到它還有這本事!甄男微微一陣激動,不是怒而是喜。器靈神智不全,根本沒有善惡之分,在它眼中,那些人魂丹就是修煉資源,完全沒必要責怪。倒是器靈對修煉資源超強的感知能力讓甄男如獲至寶,這不又是另一隻王猴嗎?而且還是加強版的!
“甄靈,那些魂丹,是人類的,我們不能同類相食。”甄男聲音轉厲,“你聽好了,以後只准收取獸魂丹和仙草靈果之類的,人魂丹碰都不準碰!”
器靈雖一臉懵懂,但還是點頭答應,甄男見此,沒時間與他再多廢話,退出了神府。
四名皇衛現身谷頂,看到谷中的人數幾乎沒有減員,萬分驚訝。按照預想,應該有三分之一被打劫一空的人在烈罡風中魂飛魄散,但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當看到谷底一字排開的五個洞口後,皇衛們方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之後,心頭又是一片迷惘:谷中硬巖,金丹難撼,這羣區區丹境陽人中,是誰挖的洞?誰又有本事挖洞?
迷惘過後,仍得執行既定計劃。四人將按一定方位排列的幾處魔石起開,又將鎮壓在下面的大量金丹、紫靈果、九葉靈草等收入虛提,撤除了屏蔽大陣。
衆人注目中,前方虛空一陣氤氳,繼而重回清明,大家清楚這是屏蔽大陣撤除的徵兆,立刻一涌而出,沿谷底向前飛奔。千餘人形成的激流,浩浩蕩蕩,呈萬馬奔騰之勢,飛流直下。
眨眼間,昨晚選手們的宿營地已是空無一人。一名皇衛御空而下,十指連彈,一道道魂絲激射而出,準確地找到昨天在搶劫惡鬥中不幸殞落的選手們的人魂丹後,一一收回。這名皇衛掃一眼攤在掌心上的了了成果,搖搖頭,再度返回谷頂。
“高隊長,你說怪不怪,他們竟然能在絕生谷掘洞!昨晚都躲洞裡了,根本沒消耗紫葉,所以,只有這麼多。”皇衛將收取的人魂丹交給姓高的皇衛副隊長。
不足三掌之數!高隊長也是大搖其頭,他絲毫不懷疑谷中的人魂丹是否收取乾淨。以魂絲收取人魂丹是血煞門的秘術,魂絲所指,絕無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