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家快逃!”看到沙面莫名鼓包,旁觀的甄男等人立刻出聲示警。
用不着旁人提醒,來自腳下的異動被陽人們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立刻跳起來向這片被淋溼的沙地外逃去。
而這時,那三處鼓得像饅頭似的沙包頂上,驀然探出三個圓滾滾、光禿禿的紫粉色肉球。肉球二尺直徑,五官缺失,正中有一個圓形的黑色褶皺。肉球快速向外鑽出,瞬間露出一截足有丈餘長的紫粉色身體,上下一般粗細,很像是香腸。
“沙蚓!”邱大展駭然大叫,臉上變顏變色。
沙蚓身體尚未全部鑽出沙子即不再出,上半身快速彎折搖擺,瞄向逃跑的陽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根炮管正在調整射擊角度。
瞄準只在霎那,沙蚓頭部正中心的黑色褶皺簌地打開,呈現出一個與其身體等粗的中空口器。
“炮口”開啓,炮彈轟然射出。那炮彈赫然是一團約二尺直徑的泥彈。沙蚓雖沒有眼睛,卻能精確定位獵物的位置,三條沙蚓射出的三發泥漿做的炮彈,一一中的。
泥彈接觸目標的瞬間,並未發生爆炸,而是迅速發散開來,將受害者從頭到腳包裹其中,猶如給受害者穿上了一件密不透風的泥衣。
其餘一百八十六位陽人已悉數逃出那片灑過水的沙地,站在四周觀看這駭人的一幕。
三名受害者被泥團擊中之時,立刻發出痛苦的慘嚎,那是臨死前的悲鳴,意味着再難逃出生天,而將步其後塵的,將是十百八十六名倖存者中的任何一位。現在顯然不是看熱鬧的時候,應該立刻逃走纔對,但噬魂蟲分散開來,堵住了所有逃跑的路線,不想當觀衆也得當。
人形的泥漿在地上劇烈翻滾,看上去非常痛苦,痛苦的過程持續時間很短,三息之後已然一動不動。這意味着,被包裹在泥漿中的三個人,可能已經死了!
三條沙蚓這時已經完全從沙下鑽了出來,長達兩丈的身體,前後一般粗細,像極一根碩大的肉腸。沙蚓爬向各自獵物,口器打開,將三個獵物連人帶泥漿吞了下去。
“這什麼鬼東西,真他媽變態!”董爾卓駭然道。
“是沙蚓!”邱大展聲音微微顫抖,“天書有載:‘沙蚓,亦蚓亦蛇,斬而成段,每段皆活。旱隱沙土,逢雨則出,噴泥漿以爲攻。困敵於泥中,泥漿極毒,披者立死。’”
邱大展博聞強識,引述《天書》原文一字不差,聽得大家毛骨悚然。
邱大展接着講道:“沙蚓是無性繁殖,當它吃飽後,就會一分爲二,成爲兩個獨立個體。如果有充足的食物,它們就會一直這樣繁殖下去,無窮無盡。”
“血隱者消失了兩天,大概就是去搬這三條沙蚓了。”
邱大展這裡說着,那裡也有了動靜,沙蚓此時已將體內的食物消化完畢,身體一陣蠕動,頭微揚,“噗”的一聲,揚天吐出一枚奶白色的人魂丹。
皇衛凌空接住,口中猶在記數:“九百四十一!”
“九百四十二!”“九百四十三!” 緊接着又收穫了兩枚人魂丹,然後又報出兩個數字。
“操勞了這麼多天,終於要大功告成了!”半空中,曼陀肆無忌憚點評,根本不擔心自己的話被陽人們聽到,“呵!那就讓沙蚓再加把力!”
曼陀談笑風生中,手掐法訣,口頌巫語。噬魂蟲聞令而動,撲向陽人,將他們向沙蚓圈內驅趕。
但是,陽人們並未讓曼陀如願,任憑噬魂蟲驅趕噬咬,腳下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又有三個人在噬魂蟲的啃噬中丟了性命,卻沒有一個人被逼進沙蚓圈中。
死法多種多樣,被醜陋的沙蚓囫圇吞下,而且被吞的時候可能還沒死,還得體驗自己的身體被一點點消化的痛苦過程。這種死法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所以他們寧肯死在噬魂蟲的死亡之吻中,也不願踏入沙蚓圈半步。
“譁!”皇衛們再度向下淋水,目標並非陽人,而是沙蚓圈。那三條飽餐的沙蚓受不了陽光熾烤,向洞口爬去,大概是想返回沙土中。“旱隱沙土,逢雨則出”,皇衛們在製造一場人工雨,防止沙蚓隱入沙土。
“呵!這羣羔羊長脾氣了,不聽話呢!”曼陀回頭笑道,“老晉,有沒有興趣當回牧羊人?”
“老夫牙痛,沒興趣!”晉申表情木然。
“老晉,你最近這情緒,似乎不太對勁啊!”曼陀搖搖頭,意味深長道,“那好吧,你不願伸手,老夫就自己來!”
曼陀御風疾掠,靠近陽人圈後雙掌齊出,捲起一陣狂風,將十二個人生生捲進了沙蚓圈。
不待這些人落地,三條沙蚓上半身昂起,頭部微微轉動瞄準,“噗,噗,噗”三聲,泥漿團連發,三人被泥漿命中,立刻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殺了這幾頭怪物!”
被曼陀掌風掃進圈內,未被第一撥泥漿擊中的其餘九個人,此刻都是滿腔怒火,全然忘了乘機出逃,而是各舉魂刃,衝向沙蚓。
但,“斬而成段,每段皆活”,沙蚓是殺不死的,斬下的每一段都能重新長成一個新的個體,因此甄男等見狀紛紛高聲喝止。而皇衛們則袖手旁觀,臉上是一副看笑話的嘲弄表情。
可是九人已經被滔天的仇恨衝昏了頭,對甄男等的示警聲充耳不聞。此刻他們眼中的三隻沙蚓,就是三個惡煞,恨不能將它們跺成肉泥。
亂刃齊下,每條沙蚓都在瞬間被斬成了好幾截,但並未成爲肉泥,甚至連寸斷的程度都遠遠不夠。因爲,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出刀的機會,九個人,共是九刀。
沙蚓好像是一具盛滿泥漿的肉包,每一刀下去,都激得泥漿四射,被泥漿沾上的人,立刻被裹入其中。泥衣的厚薄不均,但巨毒造成的傷害卻無區別,只要被裹住,都是痛不欲生,頃刻喪命,哪還有機會斬出第二刀,甚至第三刀!
九刀,每人各斬一刀!三條沙蚓斷成數段,散落一地,蠕動不止。肉眼可見,沙蚓的殘體向細長變化,十幾息工夫過後,沙地中爬動着十幾條縮小版的沙蚓,瘮人至極!
這些小號的沙蚓,爬到十二具人體泥包前,卻並未囫圇吞食獵物,而是將泥包咬開一個缺口,吻部吸盤一樣吸附在缺口上,嘬吸起來。
這時它們的口器粗細不過半尺,吞不下這麼大的獵物,唯有采用蜘蛛的進食方式——吮吸受害者被融化的體液。
短暫過後,十幾具泥包消失不見,十幾條沙蚓大了一圈,“噗噗”連響中,一枚枚人魂丹噴向半空,被皇衛一一收入囊中。
“九百四十七!”
“九百四十八!”
……
“九百五十八!”
皇衛手上收取人魂丹,嘴上記數不停,加上被噬魂蟲啃噬的三個,又有十五個陽人性命歸於虛無,從此魂魄不存。
“嗚!嗚!嗚!”
“畜牲,老子跟你們拼了!”
……
倖存的陽人們,被極度的仇恨和恐懼折磨得情緒接近崩潰,有哭的,有罵的,但血隱者高高在上,陽人們境界未達,還不能御風,根本夠不到人家,有拼死的心卻無拼命的力。
甄男、赤眉、欽謦三人身具異能,他們三個倒是可御風飛行,但實力差距太大,上去就是送死。匹夫之勇,智者所不取,他們當然不可能莽撞蠻幹。
皇衛們再度淋水,晉陀再度以掌風逼送,沙蚓鯨吞不止,相似的慘劇再次上演。
……
“九百八十八!”“九百八十九!”“九百九十!”
幾輪過回,又有三十二名陽人喪身沙蚓之口,倖存的陽人只剩下一百三十九人,而皇衛已經收集了九百九十枚人魂丹。
沙蚓此刻也發生了變化,數量上不僅達到幾十條,而且有幾條飽食的沙蚓蠕動中開始蛻皮,紫皮蛻盡後,整條沙蚓從頭至尾,縱向一分兩半,變成兩條新的個體。
“哈哈!”曼陀突然揚天大笑,“皇衛們,準備好你們的煙花慶祝吧,我們即將大功告成!”
“大功即將告成,耶!”九名皇衛擊掌相慶。
曼陀御空踏行,緩緩逼近陽人,準備最後一次祭出掌風,將陽人捲進沙蚓圈中。
九百九十!九九極數?甄男心有所感。
“甄娃仔,老身明白了,他們要蒐集九百九十九顆陽人的人魂丹,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陰人的人魂丹!”
心有所感的不只甄男一人,還有桂婆婆,這段時間以來,她占卜福契人大賽不綴,卻一直雲裡霧裡看不太清楚。皇衛報出的九百九十這個數字猶如明燈,瞬間驅散了那層遮擋視線的迷霧,讓她窺到了部分真相,並立刻告訴了甄男。
甄男腦中轟然一聲,心中瞬間生出強烈的不安感,這種不安,並非來自近千陽人的死。木已成舟,回天乏術,這件事引起的只有滔天仇恨,卻無關不安。確切的說,這份不安,是對未來、對未知深深的憂慮而引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