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羽“爭鳴”着劃破空氣,帶着巨大的內力和武息朝着沈凌酒射去,蕭摯騰空一飛,想要握住箭羽,卻遲了一寸。
箭羽的破空之聲傳來的那一瞬,沈凌酒有些不可置信,她絕美的臉色露出一個淺笑,一切都結束了,她認命的閉上雙眼,似是放棄抵抗般,下一秒,箭頭扎進她的肩旁,巨大的衝力搖出了她眼眶中的淚,淚水“啪嗒”一聲,剛好滴在穿透她肩膀的箭頭上!
呵,離心臟的位置竟然差了那麼一寸兩分。
蘇玉樓的劍“哐當”一聲落地,吼聲響徹方圓,“阿酒……”
“師……”
沈凌酒想回應他,卻已力不從心。
“小姐……”
“王妃……”
無甚溫度的烈陽下,她渾身驟然發冷,力道驟失,重重仰倒在地,脣邊漫出大口猩紅。
滄九幾乎是跪着滑到她身邊,她知道他是想要接住她,滄九緊張看着她,喊了兩句:“小姐……小姐!”
圍上來的侍衛很快將滄九押制住,將他拖走,就連蘇玉樓也被十幾個刑影隔離在外。
沈凌酒持着劍,從地上緩緩站起。視線所及之處,一抹白色的衣襬一點一點延伸過來,直到他靴子踩到她眼前,她才緩緩的擡起頭來。
司行儒髮絲垂在肩後,隨着衣袂在風裡翻飛,張揚濃烈,像是濃墨潑出的山水,而他本人則是最爲驚豔絕倫的一筆。
天地彷彿在此刻靜止,沈凌酒瞬間呼吸一窒,微微張了張嘴,說不出半個字來。
司行儒腳步輕緩而沉穩地邁近,寒冰般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時,帶着一抹疏離的冷漠。
“司行儒,你還記得我麼?”沈凌酒出聲,聲音裡帶着萬分的可憐,讓司行儒不敢直視。
風揚起她額前的碎髮,他朝她緩緩伸出手。
沈凌酒驚愕地站在原地,眼裡閃着晶瑩,他五指擒上她的右臂,只聽“嚓”的一聲,骨頭裂響,沈凌酒痛得冷汗直下,急喘了幾口氣,才擡眸看他。
“我以前考試的時候,有道很沒人性的作文題目:當你的生命只剩一分鐘的時候,會做什麼?”沈凌酒粲然一笑,“八百字啊,一直不知道該寫什麼,最後交了白卷,也沒想清楚該做什麼。”她笑着笑着溫熱的淚不斷滴下,溼了她的臉龐,也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司行儒的手指上!
“不過我現在知道了……”說着她靠近他,踮起腳尖,脣角擦着他的薄脣,輕輕一吻,如蜻蜓點水。
在場的人都看愣了,紛紛舉目望着司行儒。
隨着衆人的抽氣聲,司行儒強迫的擡着她的下巴,清楚的看見她的眼淚越落越多,他的手逐漸收緊,眉眼之間有一股冰寒的氣息,使得在場的氣氛,變得壓抑而又低冷,“王府的女人很多,可都不及你一半姿色,若你安分守已,本王不介意多養個閒人,可你爲什麼要殺了她呢?”
說完,司行儒甩開她,抽拿汗巾狠狠的擦手。
沈凌酒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說什麼?說她曾經萬里長征般的追着嫁給他,最後卻只落得這樣的下場?說她愛他愛的遍體鱗傷?
赫連墨走上來,表面一派平靜,渾濁的瞳孔卻風起雲涌,他冷聲道:“昭王,這個女人……”
司行儒微微擡眸,眼底一片陰霾:“押入大牢,明日本王親自提審!”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沉默了下來。
赫連墨眸中忽地泛起灼灼的火光,“昭王莫不是動了惻隱之心?”
司行儒迎着他的目光,眸色狠厲,“這裡是大燕,即便天子犯法,也要經過三司會審,何況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城主這麼迫切的想要滅口,難道是想遮掩什麼?還是說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裡,想越俎代庖?”
赫連墨白眸色微閃,又瞬間恢復平靜,“昭王言重了,既是昭王的意思,那便這麼辦吧,昭王氣度凜然,只要小女能沉冤昭雪,晚兩日又何妨?”
沈凌酒被押走那一瞬,強忍着自己心底翻滾的情緒,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從他身邊走過時,幾不可聞的道:“如果至始至終這都只是一場夢,你沒有陷入這場夢,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司行儒整張臉蒼白如紙,如同冰人般呆呆僵立。
“有一段感情還在漂泊,唯一遺憾,是分開那天。我奔騰的眼淚,停不下來……我的夢,狠狠碎過卻不會忘,我愛他,跌跌撞撞到絕望……”
沈凌酒靠在馬車裡,聲音沙啞的唱着歌,餘音緩緩飄出,一時間四下竟寂靜無聲。
“殿下……殿下,你的臉色很蒼白,要不要緊?”蕭摯上前扶住揉着眉心的司行儒,沈陵酒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平地炸開的煙花,絢爛過後,便剩下深入骨髓的落寞,寸寸煎熬。
詔獄
沈陵酒被扔到牢房後,昏迷了幾個時辰,等她再次醒來時,周圍一片漆黑,若不是來往的獄卒打着火把,她都要以爲自己瞎了。
記憶有些零散,肩頭清晰的疼痛是唯一的知覺,火辣辣之感不斷襲來。箭頭已經被拔出來了,看來是有人給她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勢,她趴着難受,才動了動腳,清晰的鐵索之聲便在這空寂的大牢響起,她又動了動手,還好,只是上了腳鏈,她坐起來,後背貼着冰冷的石牆。
不知道被關在了哪裡,周圍都靜得嚇人,外面有厚重的武息,似是重兵把守,好像不是普通的牢房,難道是……詔獄!
沈陵酒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有生之年她還能蹲詔獄,這待遇還不錯。
她從乾草堆裡往小桌面前爬,手剛碰上碗,突然又縮了回來,現在她怕是連水都不敢喝,她嚥了咽乾澀的脣,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靠着桌子,小憩,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人來看她了。
她擡頭,猝不及防的,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孔。
他披着銀灰色大氅,棱角分明的臉上掛着她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尊貴而淡漠。
“我知道你會來,可我沒想到第一個是你。”
他幽深冷寂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今夜子時,會有人來帶你離開,離開京都後就不要再回來。”
沈陵酒臉容蒼白得接近半透明,斂着漆黑的眼眸,像是死了一般,良久纔開口問道:“爲什麼要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