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襲官袍,立在湖邊,皺着眉看着那邊幾十具屍首,眼底有着淡淡的深思。反觀另一邊,同樣是十幾名屍體,身上所穿着的,卻是統一的尋天官兵服飾。
輕嘆一口氣,林子軒有些頭疼起來。話說,這門差事還真是不好做啊!轉過身,語氣溫和的道“你們上報曾說,少了兩具屍體?”
那邊一個穿官服的年輕男子立刻點頭,上前一步回道“回尚書大人,當時送走兩位郡主和三位小姐之後,臣等便將湖中的屍體全部撈了起來,還特意數了幾遍。算上死去的侍衛和丫鬟,共一百三十四人,待臣等再次回來時,留下守衛的侍衛已然丟了性命,而屍體也只剩一百三十二人。”
“可曾查明那兩具丟失的屍體是什麼人?”林子軒眼眸微閃,繼續問道。
那官員點點頭“回尚書大人,那名丟失的屍體,正是前來刺殺王妃等人的黑衣人。”頓了頓,繼續道“當時由於時間匆忙,未曾來得及看清那二人的容貌。”
大海撈針一般,這讓他如何查?林子軒苦笑一聲,與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關聯的人,墨王爺、沈尚書、夏大人、杜大人全都躲得遠遠的。唯獨他,皇上將這麼大個攤子扔給他,何嘗不是想試探一下他呢?
否則,他一個吏部尚書,怎會被皇上派來查案?
呼!輕輕吐出一口氣,將所有多餘的情緒拋開,林子軒緩緩吩咐道“通知墨王爺、蔣郡王以及諸位大人,凡事參與了這次遊湖的小姐,我需要她們作證明!還有,將他們的侍衛、丫鬟全都領回去好好葬了吧!畢竟死者爲大,我想,除了那兩具消失的屍體,其餘人沒有太大的用處。”
“是,大人!”身後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恭敬道。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草叢裡跑出一名侍衛,連行禮都顧不得,焦急的道“大人,那叢林裡有一具男子的屍首。”
聽到這話,林子軒眼眸微微一閃,看向遠處的目光帶了幾分沉思“去看看。”說完,便擡起腳朝着那個方向而去。
待來到那小侍衛說的地方,就見叢林間有一片被壓倒的草,上面正斜斜的躺着一具屍首。雖然也是一襲黑衣,可是細細看來,身上的服飾卻比外面那些黑衣人要好的多,而且也沒用蒙面。一張臉很是年輕,稱得上是清秀吧!
而此時他卻半趴在那裡,已然沒了氣息。目光順着他的四周掃了一圈,落到一處定格。緩緩蹲下身子,看着被踐踏過的草,和草倒下的方向及位置,林子軒極爲肯定的道“這裡還呆過其他人,且不止一個。”回過頭,嗓音微涼“仵作!”
一名中年男子聽到他的話立刻上前,先是伸手摸了摸地上的屍體,隨後眼底露出一抹驚訝。指尖一寸寸拂過屍首的全身,面容凝重。半晌後,才站起身對着林子軒拱了拱手道“大人,恕小人無能,這人……乃是全身筋骨斷裂,心脈衰竭而亡。此等手段,真是……喪心病狂。”
全身筋骨斷裂,心脈衰竭?饒是林子軒,聽到這兩個詞語也微微愣了一瞬。要知道,筋骨斷裂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可是最爲忌諱的事情,而且這樣殘忍的手段,正派之人根本就不屑。反倒是千影閣的那一位,極其喜歡用這些手段折磨人。只不過那人,就連殺個人都是光明正大的,在星辰湖畔一個叢林裡殺人,他還真不信。最主要的是,依那人的性子,怎可能同皇室有所牽連?
思及至此,林子軒的臉色更不好看了。抿了抿脣瓣,上前一步,在那屍體上摸索起來,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線索。但是他卻不曾想到,這一找,還真的有收穫。
就在林子軒摸上那人腰間的時候,突然摸到了一個硬物,掏出了一看,竟是一塊玉佩。翠綠的顏色,材質摸起來很舒服,是個好東西。細細看來,玉佩上還刻着一對栩栩如生的錦魚,就像是活了一般。
眼眸瞬間幽暗了幾分,這塊玉佩,或許有着很重大的作用。若是水慕楓此刻在這裡的話,必然會詫異,因爲這枚玉佩,他手裡恰巧有一塊。這還是當初黎城城主府發現的,水慕楓手裡的那一塊,上面是沾染了毒素的。
林子軒這邊這想着,突聽身側的侍衛疑惑的道“大人,那邊好像又來了什麼人。”聞言,林子軒擡起眼,朝着前方望去……
墨王府,瓊宇閣……
神色怡然的看着身側的女子飲下最後一口茶水,白瑾墨才漫不經心的轉過臉,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劃過一道流光“你的意思是,蔣雨柔會武功,且還不低?”
“回王爺,是!”無痕一板一眼的站在他面前道“屬下發現,蔣雨柔的確會武功!”
“呵!”一聲嘲諷的冷笑溢出脣邊,白瑾墨輕緩的道“我的好舅舅或許還不知道,他這兩個女兒,自以爲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卻不曾想過,一個比一個心機重。真不知道他的計劃失敗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柳小小語氣涼涼的道“好歹那也是你親舅舅,這麼說話好嗎?”面容之上帶着幾分嫌棄和不滿,清晰的很。
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白瑾墨有幾分好笑“還在生氣?”前方的無痕垂下眼簾,極有眼力價的退了出去,話說,當電燈泡是要遭雷劈的。坐在椅子上,女子抿了抿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實在是勞煩公子。”
對面的男子聞言,脣邊勾出輕緩的弧度,笑意溫和“姑娘嚴重了,方纔在外面我看姑娘的臉色不是很好,現在怎麼樣了?”
心下劃過一抹感動,楚緣笑笑不語。她想,即便是從未接觸過少主,而如今的少主與長輩們說的也大不相同。可是這份關懷和性子卻與少主一模一樣!雖然她以前從未見過少主,可她私心裡覺得,少主就該是這樣一個人。
想着想着,眼底突然劃過滿足的光芒。上天待她不薄。當初在黎城,聽到少主出事的消息,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而先前又聽說墨王妃昏迷,她原本還覺得這一次又會無功而返。還好,還好她不曾放棄。
看着她的表情,楚容柯的眉眼間劃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擡眼疑惑道“對了姑娘,方纔在大街之上,姑娘曾看着在下落淚。不知,我們曾經可在哪裡見過嗎?”
聽到他這句話,楚緣的身子不經意的一僵,頓時想起,如今的少主已經不再是少主了。更何況,少主已然十數年未曾回過天山,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該怎麼說,難不成就正大光明告訴他,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成?當初少主離開天山也不過五歲,對於天上還能留的多少印象呢?這麼多年不曾回去,說不定,少主早就忘了天山的事情。
怎麼辦,該怎麼說呢?
“姑娘?”看着她的眉眼,楚容柯有些不明所以。楚緣擡起眼,對上男子溫和的眼眸,只覺心跳都漏了一拍,原本噪雜的情緒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她想,沒關係的不是嗎?就算不認識又怎樣?她如今就坐在少主的面前,可以有很長的時間去訴說她的身份。而現在最主要的,是叫少主記住她!
脣邊突然盪開一抹笑意,原本就不俗的容顏更加秀美。這一笑,看的楚容柯也是一愣,心神有些飄忽。極盡溫柔的看着他,楚緣一字一句,笑着道“楚公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雖然他早就不記得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亦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聽着她這句似懂非懂的話語,楚容柯笑着道“姑娘和何必妄自菲薄,如姑娘這般聰慧靈敏,怎會記不住呢?”男子的笑容極淡,卻極其溫馨。
楚緣微微一笑,輕緩的道“對了公子,方纔忘了說,我的名字——叫楚緣。”說罷,擡起眼看着他的眸光,瞬間勾脣“人海茫茫,相識即是緣。卻未曾想過,我與公子的緣分竟如此之深,連姓氏都是一模一樣。我曾聽家裡的長輩說過,緣分這種東西,是前世修來的,命裡註定的。公子以爲如何?”這話若是放到外面,那真真是太不矜持了。
楚容柯的氣息瞬間就沉了下去,而楚緣卻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脣邊始終帶着笑意。
普天之下,姓氏何止百家?可唯一有楚姓的地方,卻只有那一處。這一男一女皆是聰明人,有怎會不知?心照不宣罷了!
良久之後,楚容柯才緩緩端起面前已經涼透的茶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意味深長的道“姑娘說的很多,緣分這種東西,的確奇妙的很。只不過,不是所有的緣分,都會結出完美的果實。”意有所指的看着她輕笑。
楚緣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顫,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可是彼時,她又怎甘心放下?於是,楚緣也只是笑,嗓音清淡,卻無悔“有時候,過程就足夠了,不是嗎?”同樣是一語雙關,楚容柯卻啞然了。
半晌,才移開視線,望着窗外的景色輕嘆一口氣。街上人來人往依舊,房間卻有着幾分凍結人心的涼意。
果然,執念這種東西,有時候太過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