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嘯風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每一處都痛,似乎每塊骨頭都裂了似地。
“NND,死了還會痛,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他小聲咕噥着。
他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周圍的東西,但是入眼的卻是無盡的黑暗。
耳邊聽到風呼呼地吹打着窗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將整間屋子吹走。
他感覺自己似乎躺在一塊硬邦邦的木板上,身子輕輕一動,身下的木板就咯吱咯吱地亂叫,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散架。
一直以來接受的都是無神論的教育,司徒嘯風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是他從飛機上掉下來的時候,那可是六千米高度,他不會天真到以爲自己還能倖存下來。
如果他死了,怎麼還能感覺到痛?
如果他還活着,爲什麼周圍會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呢?
他痛苦地思考着,爲自己的現狀而感到沮喪。
電影電視裡面,那些鬼呀神的,不都是身輕如燕麼?爲什麼他只覺得身體重得要命。想要動動胳膊都覺得困難?
他掙扎着想要爬起來,但是盡了全力,得到只有更多的痛,身體卻根本無法支撐起來。
累加上痛,滿頭的汗水滴落,流進了他的脖子裡面,他只得無奈地躺着。
“有人麼?”他扯開嗓子喊,但是嗓音低啞,根本不可能傳到遠處。
平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這麼的無助又無能爲力。
睜着眼睛躺了大約有一兩個小時,終於聽到門“哐當”一聲。
跟着,他聽到腳步聲,有個人走到了他的牀邊。
分不清敵我,他頓時緊張起來。、
“後生,你總算醒了。你這一覺,睡了足足三天呢。你別害怕,我叫張阿根,原來小島上的人都叫我阿根伯。是老漢我把你從海邊撿回來的。當時你被海水泡得渾身都發脹了,背上還有一個嚇人的洞。也是你這個後生命不該絕,遇到老漢我。我家祖上是就是這小島上的巫醫,所以我也懂點兒草藥。是我用刀幫你把子彈挖出來,然後又用草藥給你敷上的,然後又撬開你的嘴,給你餵了消炎藥。換成是一般人,這麼重的傷肯定活不下來了,好在你的身體結實,雖然發了兩天的高燒,但是總算燒退了。”一個蒼老的男人的聲音說。
“現在是晚上對麼?阿根伯你能不能點一盞燈,這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我什麼都看不到,很難受。”司徒嘯風說。
“唉!後生,你的眼睛恐怕是出毛病了,現在是大白天,我這屋子裡雖然有些暗,但還是能看得清人的。”阿根伯嘆息一聲說。
“什麼?難道我的眼睛瞎了?”司徒嘯風只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驚恐襲來,渾身一下子變得冰涼。
“後生,如果不是媽祖庇佑,你連小命兒都保不住了,你就認命吧。”阿根伯說。
“那麼阿根伯,你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我失蹤了三天,家裡人肯定都急壞了。”司徒嘯風抱着最後一線希望說。
雖然現在他的眼睛看不見,但是並不代表一定治不好。這裡醫療條件差,只要回到部隊醫院,說不定就治好了。
“可不是麼?你發高燒那兩天,嘴裡一會兒喊‘然然’,一會兒喊‘老婆’,我看要不是惦記着你婆姨,說不定你就醒不過來了。不過,你這個忙老漢我可幫不了。我們這個小島上,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根本沒有電話線,也沒有電話。”阿根伯說。
“怎麼會只有你一個人住呢?”司徒嘯風問。
“早些年,還有幾十戶人住,後來,一戶戶都搬到外面的大漁村去了,只有我,是個孤老漢,我的婆姨死了,唯一的兒子出海打漁時也死了。他們都葬在這個小島上,我不想一個人到外面去,寧願留在這裡守着他們的魂靈。”阿根伯說。
“那你平時生活用品短缺怎麼辦呢?”司徒嘯風說。
“咳,離這小島三百里的一個島上有海軍駐紮,他們的海岸巡邏隊,每隔兩個月會來給我送一次吃的,有脫水蔬菜,水果罐頭,牛肉罐頭,還有常用藥品呢。平時我自己也會到海邊去下網,捕撈一點小魚小蝦的,生活是不成問題的。這次你能退燒,也多虧他們前幾天來的時候,留給我的消炎藥了。”阿根伯說。
他的一番話,徹底澆滅了司徒嘯風的希望。
阿根伯的意思很明白,他們前幾天剛剛來過,那麼下一次來,起碼要到五六十天以後。
他的眼睛看不見,即便是天氣晴好,也不可能駕船出海。阿根伯年紀又大了,更不可能讓他帶自己出海。
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後生,你這把傘好奇怪呀,骨架都可以隨便彎曲的。你昏迷在海邊的時候,手裡還緊緊地抓着它呢。我試過了,把它一撐開,它就變得鼓鼓囊囊的,中間好像充滿了氣一樣,扔它到海水裡,它就會自動往上浮呢。我發現你的那天,又是風又是雨的,要不是我惦記着頭天夜裡埋下的網,根本就不會去海邊。結果我的網沒有網到幾條魚,倒是網住了你,哈哈!”阿根伯見他神情萎頓,便主動跟他說笑。
司徒嘯風這才明白,自己能活下來,確確實實是託了趙德勝這把微型降落傘的福了。它不但減低了他降落的速度,而且,在他墜海以後,還充當了他的浮漂子,所以他纔沒有沉到海底餵魚。
他不知道該感激趙德勝,還是該責怪他。
如果沒有他的這個寶貝,他早已經死了,死得乾乾脆脆轟轟烈烈。像個真正的英雄,死在對敵的戰場上。
現在,他靠這個寶貝活下來了,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成了一個瞎子,或許胳膊腿還有斷掉的地方,也許他一輩子都是一個殘疾人了。
驕傲如他,現在淪落到這種地步,他有種想要一頭撞死的衝動。
當年成爲植物人的時候,也遠比現在來得幸福,起碼,他當時毫無知覺。
而現在,他要獨自面對這一切令他難以接受的現實,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夠堅持到回家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