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暖和, 感到冷卻不覺得奇怪。
因着衣服穿太少,僅僅幾塊布料,遮羞還可以。
要美就忘了溫度。
校醫院。
看來這兒學生的待遇很好嗎!大叔不安生地躺在病牀上, 他總算是真正體驗了一把總統套房式的……嗯, 大叔撓撓鼻子, 儘管, 裡頭多少有不情願的成分。
現在他呆的地方, 很清淨。校醫的存在是以備不時之需,然而,在雲上, 學生們的身體健康異常。如不是非自然死亡,一般這的醫生和護士根本派不上用場。
肖邦意外地主動說去幫他領餐盒、盛飯菜, 儼然把他作爲一個“行動不便”的病人。大叔有時想, 肖邦的恢復能力很強, 不然怎麼馬上就變回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受了驚嚇的不是他。
也許改天, 大叔會建議肖邦好好唸書,別成天淨想着吃軟飯,找個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覺得的肖邦能做的事明明還有很多,爲什麼他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振作起來呢?他相信只要肖邦希望,就一定能做得到。
也許是閒着太無聊的緣故, 大叔一個人想了不少平常不常想的。
忽然傳來輕微的響聲, 被壓抑的尖叫一般。在那怪異的瞬間後, 一切又都回到正常, 只有輕輕開着一絲小縫的門, 叫人不識好歹地從外面推了進來。
“誰?”大叔比往常更警覺,也難怪此刻出現的人是那麼明顯的不協調, 和這安詳平和的校醫院。
那門口,一手扶着門框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黛眉下橫着兩潭泉水,透着驚恐的神色,臉紅潤得嚇人,似給白開水燙過,倒是肌膚一如皓雪,頭髮簡單扎作馬尾,秀麗得彷彿是仙女下凡。只不過這“仙女”穿的有些清涼,而且肚子,是的,她的肚子漲得不像話,跟個懷胎十月的……
“我……我……”女孩結巴着,門大開,她後面的走廊傳出悄聲低語,及急促整齊的腳步聲。女孩的臉紅得馬上就滴下血了,她抓着短短的裙子下襬,眉目則一直衝大叔“傳情”:救救我,他們在追我!救救我!請救救我!
大叔不需要理睬一個陌生的,可能還是危險的女人的求助!哦,這個孩子稱不上是女人。勉強算得上苗條亭勻的身材,怎麼也不同發育好的女人那般。頂多是那肚子,特具一格地“成長”得很完善。
她若不是一個危險的人,那肯定是個會帶來危險的人。
“進來,關上門。”大叔簡約地說,但,對女孩而言,夠了。她迅速闔上門,終於踏實地走近大叔的牀邊。
乾啞的聲音從她的喉嚨裡嘶嘶地冒出:“謝……謝你。”大叔面對着她,頓時發現她渾圓的肚子竟然在上下滾動着。
大叔懷疑她下一秒會不會就此倒下。
再下一秒,大叔又想到了傷害這樣一個無辜的少女,絕對是天理不容的事兒。因此,那個混蛋千萬別讓他逮到!他不信不能送那畜生進去嚐嚐牢飯。
女孩意識到大叔的想法,不覺有點好笑,悲哀的好笑。她指指自己的肚子:“我沒有懷孕。”
總不是肥成那樣的吧。大叔說:“裡面是什麼?”
她不回答,心不在焉地揉起肚子,眼睛閃爍着微弱的悽楚的光,她看着大叔,又看向地板,語氣充滿乞求:“我可以坐嗎?”
“可以。”大叔麻利地下了牀,走到臨窗的那組皮草沙發,坐到了以前可能是一頭北極熊的“身上”。他的意思是,她比他適合躺在病牀,休息。
“謝謝。”女孩又一次抱以感激,她猶豫了一下,是在擔心自己會弄髒牀單,可經不住身子疲倦,她躺了上去。
大叔打量她,這個女孩子,不能說是漂亮非常,是那種典型的清秀佳人。雲上的學生都有妖冶的魅力,每次上課,自己極不自在,被那一道道銳利的視線盯着。而她,卻沒有這種壓迫感,與普通的少女並無二異。顯然,她是剛轉來不久,未來得及被改變的學生。是沒來得及改變?也不完全是,瞧蓋在她圓鼓鼓的腹部,隨她的大肚子高高聳起的毛毯子……無法忽視的怪異。
“那些人爲什麼抓你?”大叔已仔細聽過外面的動靜,追趕女孩的腳步很幸運地沒挨近。
女孩慢騰騰地說:“他們想研究我,我的肚子。”
“然後?”
“製作成標本之類的東西吧。”
大叔似懂非懂地託着腮,聽這女孩繼續往下講。
“他們把‘種子’移植到我的身體中,讓它由內慢慢吃掉我,不,是耗盡我的養分。他們很久沒有找到像我這麼完美的實驗體了。”所以他們一定會想法設法地抓住她。
大叔沉着:“他們是人?”
女孩思索,接着說:“和這兒一樣的人。”
有人,有人偶;有妖,有妖孽;有鬼,有鬼怪……雲上應有盡有,缺的惟獨是正常。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肖邦走進校醫院的食堂,其實有旁人希望他走到後頭的廚房裡轉轉。
今天剛來報到的大廚,畢業於溫蘭醫學院,據說是那裡的優等生。他把今天宰殺的新鮮羔羊,擡上砧板。他太緊張了,觀察了這羔羊好幾分鐘,才決定先進行第一道工序,褪毛。滾燙的熱水,嗯,親自用手,還是藉助一下刨子?他光考慮,就花了五分鐘。拔了毛,緊接而來的是,剝皮。羔羊的頸子上有一道用刀割據開的深可見骨的口子,這是之前屠殺時,爲了將羊羔的血放乾淨,特意下的重手。血的味太腥,會影響肉本身的甜味。對於報紙上,偶爾爆料的那些喜歡吃生肉的怪人啊,簡直就是對不起這些食材。大廚只能很遺憾地認爲這些人,天生不是美食家。既然有了刀口,剝皮就顯得輕鬆多了。下手很容易,將羔羊平躺,對,儘量讓其四肢平展。死掉的羔羊是感覺不到冷冰冰的金屬,大可放心地將菜刀沿着脖子上的口子,輕輕切入,往下,平切羊腿,鬆動羔羊全身的筋肉,以便待會兒,一氣呵成地將皮剝下。
邊上的油鍋早已升好火,熱得快不行了。大廚也對自己的手藝深信不疑,看來,今晚的主打菜——羊肉一系列可以是合格的。至於爲啥不是良好,大廚心裡清楚。爲了貪方便,他沒有把羔羊中的寄生蟲,來個全盤大清理。長長的,彎曲的,白白,黑黑,乾乾脆脆地一起下鍋,應該都會炒熟的吧!
只是肖邦偏偏點了素菜,他單純地以爲,大叔生病,吃青菜蘿蔔比較好。所以,在他從盛菜的師傅手裡接過餐盤時,還聽見人家嘀嘀咕咕地說,這孩子真沒眼光。
當然迴應師傅的,仍是肖邦疑惑不解的目光。
走過昏昏暗暗的走廊,肖邦提溜着餐盒,碰見了一夥人,身穿白大褂,長得俊美無雙的一夥人。他們一列列站在大叔病房的門口,卻徘徊着不進去。
其中的一人說:“我想她是進到這裡去了。”
有人說:“必須快點找到她,不過貿然進去,對我們不利。”
又有人接嘴:“她已經吃了我們一個夥伴了,難道,再看她對其他無辜的人下手?”
頭一個說話的人,沉思了一會兒,道:“她太危險了,等她消化完,她還會再吃,這樣,我們就……”
聲音頓了頓,原因是那人看見了走廊這邊走來的肖邦。
以上的對話雖然就是想說給肖邦聽的。可必要地裝作不想泄露秘密的停頓,是絕對得演出來的。
果然,肖邦主動奔上前,說:“醫生,醫生,你們最好進去看看!我有鑰匙!有鑰匙!”他可不想再遇見什麼吃人的妖魔鬼怪,或其它什麼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那人微笑,正合我意的話,憋在了心裡。
大叔不願多說,教訓肖邦之類的,滿含哲理性的生動的語言。見他把女孩口中的“人”,必恭必敬地引到屋裡。他除了送他足以凍死人的眼神外,立馬奔到牀邊,伸開雙臂將驚慌失措的女孩護在身後。
“大叔!”肖邦驚叫,“很危險!快過來!”
大叔白眼,這是他該說的!
肖邦身邊的那夥人,好心地替大叔說了——他們一人一手架起肖邦的胳膊,第三人則扣住了他的咽喉,第四人譏諷地面向着肖邦笑了笑:“你也不是‘很’安全噢!”而第五人,冷冷地瞪住大叔,和那女孩:“我們只要這個女的。”
肖邦一時糊塗着,他的眼睛控訴着,喂喂!你們講好的,幹嗎劫持我哇!第四人,驚愕地望望他,小朋友,沒人告訴你,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話嗎?
女孩顫抖地抓緊了大叔的衣服,她附在他的耳邊:“他們的弱點,是腳。”
大叔無奈地回頭:“而我的弱點,是該死的他!”這“他”自然說的是身陷俊男之中的肖邦。
於是,不平等的交易,總是在此般狀況下達成。
白癡都知道,就算把女孩交給他們,他們會“善良”地放過他和肖邦?
然,緩兵之計——
“我當然願意將她交給你們。”大叔擺擺手,軟弱不堪地對他們說,“但你總得讓那小子先回來吧。”
那夥人想,他們這邊有五個人,而那邊,一個女人,一個小白臉,一個病號。能構成啥威脅?而且,三個人站到一塊,嗯,一齊解決得更快。所以答應他,又有何妨?
考慮權衡利弊之後,那夥人放了“激動”的肖邦。
肖邦罵罵咧咧地回到大叔身旁,他的第一句話:“他們是實體的。”
第二句話:“該死的,我猜你枕頭底下藏着槍!”
誰說好人不長命,惡人利世?好吧,前面的這句是有些道理,而大叔,憑他能代表正義這點來講,那時在行政樓,若非劇情安排,他至於表現得那麼窩囊,被一條二十英尺長的大蟒蛇搞得服服帖帖?
人,擺脫不了內心的幻影,那麼眼前這一隻只“真實”的傢伙,哼哼,應該不會很難就消滅得了吧。
“戰鬥”猛烈地展開,肖邦脫了險,便很快表現出欠扁的樣子,不忘忙裡添亂地拍手鼓掌:“大叔加油!大叔加油!大叔加油!”
女孩擔心:“他……”
肖邦扭頭,看向女孩。哇,忽略她的肚子,這女孩長得也未免太可愛了吧。女孩的長相非常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沒錯,他和大叔現在就在保護她。
但是,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女孩不適合當對象。
畢竟危險是她招來的,留着她,只怕更不妙!肖邦吞吞了口水,壓下內心涌現的好感,琢磨着如何打發她離開。
結果,是女孩聰明,外加善解人意地說:“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語畢,她奪門而逃,身手矯捷得跟只兔子似的。
“喂喂……”那女孩怎麼跑得比他還快。肖邦訝異地張大嘴,接着轉向大叔那邊。
原以爲能瞧見激烈的交戰,結果,聲起聲落,肖邦只看見握着槍,氣喘如牛的大叔,和他腳下一大堆——…眼熟的衣服。
“你開槍了?”
“是的。”
“他們呢?”五個人?
“變成沙子了。”
“……”
“那女孩呢?”
“趁機逃了。”
“哦。”
一段荒唐的對話徹底告終一場“鬧劇”。
原來那五個人雖說是實體,但可惜,仍不是人。
然而,關於那個神秘的女孩,大叔和肖邦知道的不多,該說是以後,再也不曾遇見了。
其實女孩並沒有走遠,客觀原因也不允許她走遠。
體力不支的她,邊走邊回頭,在確定不再有人追上來後,她油然萌發出一種安全感。與大叔病房隔了一條走廊的值班室前,女孩停住了腳步。她推開僅露着一絲小縫的門,頭前傾,晃悠着跌了進去。
屋裡只有一個年輕俊俏的門衛,嗯哼,留守“陣地”。
“小姐,你不要緊吧?”嚇了一跳的門衛,定睛一看,見倒在地板上的是一位嬌小的女孩,便趕忙過去,手腳慌亂地想扶起她。
女孩虛弱地笑了,瞅得門衛俊秀的臉頰塗上一層紅。
她被貼心地抱到了值班室裡軟軟的躺椅上,那名門衛,又是替她蓋毯子,又是爲她拿毛巾,又是給她沏開水,又是詢問她的名字和病房號。
女孩閉眼,兩手放到扁平的毛毯下,依着薄薄的布料,心不在焉地摸摸平坦光潔的小腹,眼睛閃爍着微弱的悽楚的光。
她餓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