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好吃嗎。
我的白雪公主……
黑貓跟着少女，漫着迷霧的小巷。
在少女遇上不懷好意的人們時，黑貓挺身而出, 蛻變成一個銀髮少女, 閃着寒光, 溢着殺氣的鐮刀, 流光異彩間, 取下他人的頭顱。
美似銀絲的長髮在血色中舒展，溫馨，怪誕, 且純真，多情, 猶如紫羅蘭的芬芳, 不一樣的, 將生命之花，輕柔, 捏碎。
少女沒有發愣，她視若無睹地走過黑貓的身邊。
從殺戮的興奮裡緩神，黑貓重新跟上她的腳步。
欺負她的人沒有走遠，那些人總是聚集在一個地方。
她是知道地點的，所以她往那裡走去。
每走一步, 雙足就傳來鑽心的疼痛。
她不是美人魚, 她沒有王子, 她沒有想要犧牲自己的覺悟。
被欺負不是她所願的。
她不是喜歡被欺負的人。
她不是那種人, 她討厭被欺負。
就算她錯了, 難道錯了就可以被欺負嗎？
超過她必要承受那部分懲罰，難道不是私刑嗎？
誰有資格動用私刑？
是那些人嗎？
不, 是強大的人，強大的人有能力動用私刑。
因爲強大的人有力量。
黑貓這樣告訴她，死神的眼裡沒有人類的正義與邪惡，死神只用強弱來區分。
歪理。
她這樣評價死神，一點也不客氣。
哦，你有異議？
有，我認爲只有憤怒的人才有能力動用私刑。
因爲他的憤怒破蛹而出，無法被束縛。
但他必須爲此付出代價，爲他的憤怒付出代價。
他不能破壞規則。
破壞規則的人是公敵。
什麼公敵？死神斜睨着善柔。
你真瞭解這個詞的含義嗎？
我不應該瞭解嗎？
公敵就是大多數人討厭的人。
不，公敵是指背叛了人類的人。
那公敵是好人還是壞人？
幽暗的角落，“公敵”出現了。
少女出現在那人的面前，顧不上四周人的愕然，她輕輕地低吟着，婉轉若歌：
“我來找你了。我知道，你在這裡等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那人的眼裡滿是驚懼。
前面，神氣揚揚的面貌丟哪兒去了？
“你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那人顫巍巍地張張嘴：
“你是善柔？”
“欺負我，感覺真有那麼好嗎？”少女不答，反是問她。
少女垂下眼瞼，自己不願報復任何人。
只是……她要禮尚往來。
害我的人，必遭七倍的詛咒。
“阿寶。”少女說，“天葬吧。”
喚來密密麻麻，妄圖以翼阻擋天空的禿鷲。
如果你們是好人，不會在這欲土上撇下一粒塵埃。
“等等！”那人尖叫，“善柔，是有人告訴我們你在這裡。那個人是……”
少女笑了笑，抱着雙臂，斜倚着一塊石頭作的，已被廢棄的磨坊。
“我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語氣一轉，笑容妖異。
“你可以留着告訴死神。”
嘶聲，血霧，微冷。
少女說，你還真是惜字如金啊！
言微笑道，過獎。
美人無論身處何方都是如此風姿卓越，無意間的微笑便可傾城傾國。澄澈的翡翠色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
多麼美麗的眼睛，多麼美麗的男人。
言的絕美，讓人不得不詞窮。
被這樣深邃而又憂鬱的綠眸的凝視，她應該被迷得團團轉，但她無比冷漠。
不禁自問，這樣的美麗幫了他什麼？
該失去的，他還是失去了。
他現在除了美貌，一無所有。
製造了“顧小順”，賦予了那具人偶脫俗亮麗的容貌。但，小順，至死，仍是在被動地愛他。
“愛”這個字，是無法用程序事先輸入的。
顧小順不愛他，他愛顧小順；月喜歡他，而，善柔喜歡月。
小順走了，靈魂也消散了。她只是一個玩偶，就算死了，不，她本來就不是活物，死都輪不到她選擇。人，的魂魄可由死神帶走；玩具，從虛無中被造，從虛無消亡。他愛得不過是一個，可以說，是一個從來就沒活過的幻影。
然，這幻影，是硬生生讓她和他打破的。
言，道：“你和月難道不應該爲此，還回來點什麼嗎？”
如果不是月和世界主人，顧小順不會死。
在言看來，就是月和世界主人帶走了他的顧小順。
這是報復，他必須報復。
然而眼前的少女卻沉下臉：“我不懂你的話。”他說的話，她一句也不明白。
“是後遺症嗎，還是月造出你的時候，沒給你記憶。”言摟住少女，扯疼她的黑色直髮，“那麼你是誰呢？”
少女並不在意痛覺：“我不知道。”
她是誰？爲什麼他要問一個她不曉得答案的問題。
“你知道月嗎？”他又問道。
“知道。他是我的愛人。”這一次她答得很快，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月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是唯一珍視我的人。”
撒謊，全是謊言。
言輕聲低語：“可他愛的是我，他不愛你。”
他的話令她渾身僵硬。
“騙人。”少女呵斥，“月哥哥，他只愛我，他愛的只有我。”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言不生氣，脣邊噙着深濃的笑意，繼續提問道。
少女道：“我知道。你是我們學校學生會的會長。”她在幾次學院活動裡，見過他。儘管只是幾面之緣，可她牢牢記住了他的長相。
這樣的男人很難讓人忘記。
“那她是誰？”言指了指那邊的銀髮少女，她現在正充滿警備，不，不，可能是對他抱着少女極爲的不滿更多些。不過銀髮少女沒有上前，而是旁觀着言與善柔。
少女不耐煩道：“她是阿寶，是死神。”
言看了看少女嬌豔的臉蛋：“看來你什麼都記得，惟獨忘了自己是誰。”
月，每一天，都重複着，告訴少女，你是“善柔”。
可，催眠似的魔咒，只能維持二十四小時。而且，中途，常有失效的時候，但，“善柔”這個名字，對少女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至少，她擁有“善柔”的記憶，當然，也有“主人”的認識。
她比麻雅幸運得多。
“你永遠是你，不可能再被‘主人’精神意識同化了。”
儘管你永遠無法弄清自己是誰，但，你仍不失爲一件完美的“作品”。
月，你不愧是一個天才。
言撫摩少女的額頭：“我的小公主，你想不想知道你在月心目中的位置？”
“想。”聞言，少女不假思索道。
“很好。我們可以來做一個小測驗。我這裡有一隻毒蘋果，吃下它，你就會睡着，而旁人看起來，你卻像真的死了。你能想象月見到你死了之後的表情嗎？他會有多痛苦，有多絕望……”
銀髮少女不動聲色地盯着言，美人變魔術般地拿出了一隻青色蘋果。
蘋果，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很遠很遠，是在神的伊甸園裡嗎。
你在引誘她吃下去嗎。
蘋果，看上去很好吃的蘋果。
吃了就會被流放嗎？
被誰流放？
又是那個她都不信的神嗎？
少女沒有遲疑地接過蘋果，捧在手裡，一口咬了下去。
沒過多久，少女就“死”了，不出意外地沒有癱倒在他懷間，只是那蘋果跌落在沙土中。
死了的是少女的理智。
她現在只是聽從他行動的人偶。
他的手裡握着人偶的線。
言對少女說：“可以了，你動手吧。”
“……”少女一舉搶過死神背上的大鐮刀，銳利的刀尖對準了笑得寂寞空渺，美得絕世絕塵的言。
“用這鐮刀，朝這裡砍吧。”言指着自己的頭，“我不需要它了。”
你要死嗎？
活了這麼久，我累了，如果她能幫我一程。
往那裡砍，會毀了你的容貌。
我說了，我不需要它了。
不需要了……
我早就失掉了我的公主。
……
顧小順拉了拉他的衣袖，揶挪道：“這樣逃課會不會不好呢。虧你還是學生會幹部呢！”
他笑：“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願意就好了唄。”
小順嘟嘴：“你老是……”
“我老是怎麼樣？”他湊近自己的臉，滿意地看着小順微紅的雙頰。
“沒沒沒，你都對。”真不能直視言的容貌，她會迷失在他的注視下。
“讓我們想想，可以去哪裡玩吧。”
“等等！言學長！”
那一年，那一日，笑靨燦爛的他和她。
……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
只有死亡，才能和你永恆。
而，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誰也不可能是誰的王子。
小順，我不是天使，不是主人，我……
鐮刀揮落，一掬月光，一顆星辰，倏地從不能在這時猶豫的少女眼前，消失。
小順，我愛你。
這個測試的結果，有懸念嗎？
言設計讓她殺害了他，月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太拙劣的計劃，言相當料定她會上鉤。因爲，同樣，對於她來說，月是惟一的。
不是比誰都清楚，月哥哥愛得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人，這個現在被自己親手殺死的人。
言……
一個如花般絢爛，又如落花般消散得無影無蹤的男人。
這個男人就這樣倒在了她的刀下。
少女不惱怒，也不哭。她扔下沾滿血的鐮刀，半跪下，彷彿要代替言心中的某一個人，手臂，鎖住他的斷了線的身。
言，對不起，我一直清醒着，然後，自願將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