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四月二十.賽男

如果我死了,靈魂也一定會跟着腐爛在這泥土裡。

一個人生來,總是有些先天優勢的吧?她問自己,不會有什麼是帶着毫無意義的,沒有一絲一釐價值,而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這裡,好不好,還輪不到一個孩子來評價。

她不需要擔心生活上的瑣屑,因爲她有一對稱職的父母,爸爸媽媽真的很愛她。然而,她竟然對這種美好的感情深惡痛絕。來到雲上,不僅是被這裡吸引,還有她是真實想躲開她的父母,以及他們對自己過高的期冀。

“我沒有優點……也沒有任何特長。”在入學面試的時候,她如實道着。

後面的筆試,她拿捏着記憶,一頓一停地寫下:“希望世界人口減少。”

預料中的幸運,她順利進入了雲上學院。她去前還不忘對自己說,他們其實是欣賞我,和我爸爸在雲上認識什麼人沒有關係。

媽媽很貼心地幫忙整理好了她的行李袋,那時,她發現媽媽老了許多,或許她很早就知道,卻不肯費心去在意這些!是內疚嗎,胸口隱隱作痛,她直起身子,給了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好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抱媽媽一樣……

“小順。”媽媽也緊緊摟住她,明明是一次普通的送別,可是她們比誰都清楚,此情此景……

小順抖抖精神,要笑,一定要面帶微笑地說:

“媽媽,請放心。請爲爸…我生個弟弟吧。”

留下的是誰?是錯愕的母親,是傷心的母親,是無奈的母親……顧小順當然理解,身受萬千寵愛的自己,其實只是趕早了而已。

是母親爲她堅持了十五年,她不是傻瓜,她怎麼可能會聽不懂每次父母吵架牽扯到的……爸爸想要一個兒子的心情!

明明已經過了好久的封建年代,原來母系社會,再到父系社會,卻還有殘存下來的個體……有時,小順會覺得自己好可笑,碰到的問題竟如此這般的生活化。然,麻雅可以遇見的事情,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遇到的!小順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同樣是愛,卻有好大好大的差別。

那天,在公交車上,她哭了。只不過沒人知道,這會是顧小順最後一次以人類身份,流的最後一滴眼淚。

在雲上學院,顧小順的本尊放棄了一切。

每每當現在的她讀到這句話時:人類,宇宙之精華,萬物之靈長!那心裡涌現的酸楚是這個靈魂的記憶,而非現在的顧小順的情感。

媽媽,爸爸,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弟弟,永別了……

教學樓狹長的走廊上,麻雅像陣旋風似的橫掃而過。“你們統統給我讓開!”麻雅一股腦門地往前衝,一副懶得搭理人仰馬翻的“羣衆演員”的冷樣。她要找到小順姐,一定要找到小順姐,她要向她問個明白!

還有自己的名字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這恐怕纔是麻雅真正揪心的!她從來都沒有好好思考過嗎,雲上的詭異,大家的俊美無雙,這根本就是什麼科學真理解釋不了的!只因爲是小順姐的囑咐,所以麻雅壓抑住了自己強烈的好奇心!

但是,此刻,麻雅已經無法忍受自己總是處於被動!

她有權力知道真相!

“麻雅。”金髮綠眸的美人,和他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微笑出現在麻雅眼前。

“言學長,我的表姐小順在哪裡?”麻雅充斥着壓迫感的眼神,讓言的表情稍微變得不太自然。這丫頭……開始覺醒了麼。

“麻雅,小順現在在階梯教室。這是一個月一次的例行檢查。”言略彎腰,金絲般柔美的長髮乖巧地垂在身後,他伏在麻雅的耳邊,手指調皮地把玩着她的幾縷捲髮,“因爲麻雅是轉校生,還不能去。”

“我是市長的女兒。”麻雅沉聲道。

……

“小姐姐,你不可以去冰色城堡的!那裡有大惡龍,他會吃了小姐姐你的!”天真無邪的金髮男孩,忽閃忽閃着他漂亮無暇的綠色眼睛。他是想阻止眼前的這人上馬,所以緊拽着這人馬靴子上的扣帶不撒手。

“嗯。”那人不作聲,只是盯着他的小手看。

“你叫什麼名字?”那是花開的聲音。

名字?什麼是名字……他又驚喜,又困惑。

“沒有名字嗎。”那人喃喃自言道,“沒關係,我爲你命名吧。”

接着厚重的斗篷下伸出一隻纖弱的手,彷彿凝聚着萬物輝華的指尖溫溫柔柔地穿過他的金髮……

那一天,他有了今天的名字“言”。

“放心,大惡龍是殺不死我的!”那人揮霍長鞭,馬嘯如驚虹,“因爲我纔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因爲她是世界的主人。

……

言把麻雅和回憶裡的身影重疊了。

世界的主人,至高無上的存在啊……

不明就裡的麻雅儼然以爲言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你不相信我嗎!”

看着麻雅生氣的憨態,言不禁啞然失笑。

怎麼可能!一定是他們之中誰搞錯了,麻雅哪有丁點世界主人的風範。

世界主人就算再貪玩,也不至於淪落到成爲人類的地步。

見言不說話,麻雅索性繞過他。

望着麻雅跑到不見蹤影,言優雅回身,帶着略微飄渺和蘊涵着深刻哀傷的笑容,與一隻騰空降落的黑貓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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