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去, 亦不需要未來。
可,她,想重新來過。
當自己的身體, 成了累贅, 你會拋棄“她”嗎?
答案, 她輕笑出聲, 呵呵, 我正要告訴你呢。
別走,櫻。
在他離開圓桌前,她阻止了他。
不是通過眼前的身體, 而是在另一處向他隔空遞話。
轉過身,他看見了以善柔外貌出現的她。
“櫻啊, 我完完全全可以滅了你, 還有你的‘王國’。”
“……”
“但你應該知道, 我根本不稀罕那麼做。”
“……”
雲上,多麼不起眼的地方, 既然,櫻想讓它一直美麗下去,她無妨。
“那你爲什麼肯屈尊來這裡?”櫻的困惑。
“哈,因爲我太無聊了。櫻,離開你, 我無聊得活不下去了。麻煩不就在此嗎, 我死不掉。”世界毀了, 她也死不掉。
“……”
“我巴不得你能一刀解決了我。所以才願意到這該死的學院, 陪你玩玩這該死的遊戲。”
不過, 櫻的心地太善良,他只是軟禁了“她”一半靈魂, 和她原本的軀殼。因此——…
“你輸了,一開始就輸得徹底。”
“你不在乎‘她’,‘她’是你啊!”櫻的不理解。
少女的理所當然:“沒錯,‘她’是我,既然,你已經把‘她’禁錮在了那裡,那拜託,永生永世封印住那個‘我’吧。”
永生永世,封印住我。
櫻,是因着她喜歡纔來到這個世界上;曾經他只能使用着小男孩的外表,是因着她覺得這樣的他可愛。
她總是捏着他的小臉說:“櫻就永遠保持這個樣子吧。”
蒼老的心,年輕的身,她要他一直如此。
他是自她那裡出世的,來自於她,屬於她,忠於她。
他陪伴她度過數萬年,卻也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她。
連自己都可以出賣的她,哈,讓他啞然失笑。
他少了她的狠,失了她的絕,終究,追不上她。難怪着,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造就這裡的正常和異常;而自己,只能守着一個不成氣候的雲上。
你今天本來不是打算……櫻作起最後的挽留。
少女睜大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特別無辜特別無辜的語氣,貼着他的小耳朵,呵氣如蘭,是啊,我臨時改變主意,不行嗎?
她是想要回原來的身體,可是自己完整之後,又得經歷那漫長的乏味的日子。一天還好說,偏偏她的時間,長得使她本人都忘記,昨天和明天有什麼區別。
枯燥,單調,反覆,攪得她不舒服。
能給她解悶,打發時間的東西,越來越少。與其,結合回去,不如現在,做一個“普通”少女來得自在。
再說了,這個“人偶”軀體裡的自己,不純粹。
她同時擁有着點點麻雅和善柔的記憶。
自然,她還是她,只是變不回去了。
“櫻。”從意識形態的交流,到口頭,她可能覺得語言表達得比較生動,“你真想做世界的主人,那我讓給你好了。”哼,她覺得已經無趣的頭銜,有無都一樣。
櫻默然地將身子陷進沙發裡,他在沉思着這筆交易值不值。
她的身體,她的身份,無償的,他得到了。嗯,自己掂量着,總感覺那裡不對勁。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他一時半會兒也答不上。
少女乾笑着瞅瞅他認真的側臉。不愧是我的寶貝,果然,不好對付。
“行。”櫻下了決定,“我會永遠封印住另一個‘你’,然後,‘繼承’你,成爲新的世界主人。”嗯,他鐘愛“繼承”這個詞。
“等。”他實在是不太忍心打擾喜形忘色的少女,但是,有的話,現在不問清楚,只怕……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少女悶悶地說。
“……”
他的出生,他一直憋在心裡,沒敢也不想問她。
她說,他是她惟一的寶貝。
他真是嗎?
若是,若不是……
少女說:“其實,這不是什麼秘密。”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
有一天,在世界正中央,她的城堡裡,莫名其妙地闖入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不足年紀的小孩。
她也不曉得,這孩子是打哪冒出的。可能那時的她,太過於寂寞,是的,太寂寞了,恢弘廣袤的古堡裡,只有她和她的黑貓。
於是突發起想的,她決定,要讓這個孩子成爲她的。
每日每夜,她喂他喝下她的血,用她的靈重新構築這個小傢伙的軀體…和心。
如同製作一個專屬於自己的玩偶,她花了上萬年的時光,做了一件,惟一一件,她自認爲很有意義的事情——以“別緻”的方式“創造”出了他。
他來自於她的血與靈,他是她的孩子,會擁有和她相同的音容。偏偏她不願繼續“餵養”他,不僅是消耗體力,更是那時的自己,無法容忍,他會和自己一樣。
她不想這個世界有第二個主人。
孩子的軀殼,不再成長;心,卻逐漸成熟。
所以,距離上次,他的離家出走,她哪有驚訝。結果,在古堡裡晃悠了幾世,順帶拷問一下阿風,那個冷俊卓絕的紅髮少年——櫻的下落。
至於後來,阿風逃了,跑到了雲上學院。她才樂呵呵地發現,有事情能消磨時間了。如果不去湊湊熱鬧,是不是很對不起辛辛苦苦建立雲上的櫻大人呢。
再接着,“收取”了麻雅的靈魂……後面的那些故事,就都知道了唄。
強壓着怒火,櫻從牙齒縫間迸出了那兩字:“完了!”
“完了。”絕對完了,她沒必要騙他。雖然,不清楚櫻到底是打哪來的,不幸的是,他確實是她的寶貝,這永遠無法改變。
“櫻……”她不是故意惹他生氣的,“好嗎,我不介意你‘吃’了那個‘我’。”櫻要是“吃”了她的另一半靈和她的身體,也許就能長大了。
“我介意。”
“……”
她已經讓步了,他還想怎麼樣。
櫻苦笑:
“母親大人,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不知道。”這也永遠不會改變。
她怔住了,這是櫻第一次,喊她“母親”。但,馬上,她又不開心了。總覺得被叫老了,嗯,很不開心。
“遊戲就到此吧。”櫻無力地說,誰也無心玩下去了。最糟糕的結局……
少女凝視着,櫻的臉,像是要將他看得仔細,刻在心上。明明,達成了交易,爲什麼自己彷彿——…茫然若失嗎。她感覺空空的,比來時還不好受。
回到月的身邊。
我……少女的嗓音裡透着深濃的疲倦。
嗯?
我好累。
是嗎。
我不想要這個結局。
不要就不要啊。美人笑如夏花。
……
少女無言。
你既然想改變,就乾脆讓一切重頭再來。他不能做到,她卻可以。
那樣又很麻煩的。少女仍然嫌累。
怎樣纔是不麻煩?美人反問,嘆氣。真是一個任性的主人。
是啊。少女也問自己,怎樣纔算不麻煩。
月……
什麼?
你愛我嗎?突兀地,少女盯住美人藍色的水眸。
……
……
沉默不可抑制地蔓延開,少女徹悟。
月愛的,終究只是她現在的外殼,這副皮囊——他的傑作。
並不在意玩偶的死生,並不在意,千百年來只關心着自己的她。
現在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是壞,連她,都拿捏不準。
這個世界,她的世界,如果不是瀕臨崩潰的邊緣,那就是將開創一個新的紀元。而且,她無比清楚,在那裡,也許,她不再是一個絕對存在。
好吧。作爲主人的最後一次,少女說。
櫻,未來交給了你。
新的世界主人將是你。
但,過去。
請,允許我,讓它。
讓這個世界——…
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