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好冷。
好冷,好冷。
好冷,好冷。
好冷, 好冷。
洗頭, 洗頭。油, 油, 滿頭的油膩, 指間的油脂,洗頭,洗頭。
女孩的頭埋進臉盤, 水,飄浮着油滴, 大片, 大片的。
濃密黑亮的秀髮浸漬在早就涼透的水中, 讓手指穿過這該死的頭髮,撓着奇癢無比的頭皮。好癢, 好癢,真的好癢。
爲什麼她就是洗不乾淨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抓下一塊頭皮。
血,但,不疼。
她只想洗掉這滿頭的油膩。
洗頭,洗頭。油, 油。
……
善柔跌跌撞撞地走在崎嶇曲折, 不見盡頭的山路上, 她的脣在哆嗦, 眼睛不住地眨啊眨。自己在哪裡, 要往哪裡去?還有誰在這裡……
天穹,皎潔的圓月, 縷縷晶瑩剔透的月光,撥開層層的樹葉,灑落下點點銀絲。暗無一人的林蔭小路,前頭,那高高聳起的小山坡,那個溫柔似月華的小孩。小孩?是小孩……善柔屏息,杵在那裡。
小孩掛着明朗的笑容,不過,看見善柔,這笑緩和了一下,變得略微怪異。他似乎沒料到,這裡也會出現個人類,而且,還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
你是誰?小孩的聲音是不容違抗的威嚴,和他的年齡絕不相符。
這是我要問你的。善柔皺眉。這個小孩真沒禮貌。
小男孩微微眯起眼睛,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這個女孩,讓他想到了另一個人。不用猜,那人的名字叫“麻雅”。
善柔向小孩靠近,她邊走邊搖頭,我不知道我是誰。
小孩覺得荒唐,這不是你能來得了的地方。除非是他的允許的,不然,沒有人可以進入這一禁地。
我醒來就在這裡了。善柔老實道,然後,她也問小孩,那你是誰?
這個世界的主人。小孩說。
不,你不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連善柔自己都認爲很驚奇,小孩當然也不例外。
小孩扣住她的手腕,怒道,你說什麼。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我的心這麼告訴我。善柔並不懼怕地迎上小男孩冰冷的視線。
小孩放手了,笑臉盈盈,我知道你是誰了。
善柔好奇地問,我是誰?
小孩趴過他的小腦袋,摟住她的脖子,湊到她的耳邊,咬咬牙說,你是我的……
接着,就見她不可思議睜大的雙眼。
他是我的……
“善柔!”
“啊!”她驚呼着應聲而立,順帶弄翻了椅子,底下一片沒有惡意的笑。
“對不起。”她盯着自己的腳趾,不想擡頭看這位新來的數學老師。
大叔忍着火氣:“我上的課有那麼動聽,至於讓你夢到周公?”
肖邦很想替她答腔,你上的課確實猶如催眠曲。但還是使我震驚!是的,當數學課的上課鈴聲響起,當看到大叔一手抱着大堆作業練習,外加他的教科書,笑容可掬地走進教室,自己只差大跌眼鏡,如果他有眼鏡的話。
肖邦是事先知道,大叔是來臥底老師的。可他以爲,就憑着頭腦空空,四肢發達,大叔不做體育老師,簡直是浪費!但,但,但結果往往出人意料,大叔竟然是他們的數學老師!其實出人意料的還有……
肖邦斜眼睨着那邊,因爲公然在上課時間睡大覺,而被新到老師點名“表揚”,侷促不安的少女。自己命中註定地和她在同一個班,這個像麻雅一樣稀奇古怪的女孩……
外貌倒是比麻雅漂亮得多,可惜,性格,與其成反比。
據他半天的觀察,善柔的個性果然很陰沉,不太和周圍的人講話,細看,就知道她絕對是被女生孤立,被男生遠觀的人。她坐在靠窗第三排,一個容易對着天空遐想的位子。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中間吃午飯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看書,發呆,吃盒飯,和現在的忙裡偷睡。
這樣的女孩子一看就很麻煩,就算長得漂亮,性格不行果然還是不行。
尤其是她淡漠的神情,會讓他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感覺。
他其實能理解爲什麼其他人都不愛和善柔她打交道。
她成天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誰願意在這樣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俗氣。
真是奇怪。肖邦想,爲什麼他遇見的這些女的老愛把自己搞得如此特殊,只因爲覺得自己是主角?如果麻雅能再溫柔點,別那麼整天怪里怪氣,想東想西的,或許自己能和她多交往幾天。
咦?怎麼又想到麻雅了。肖邦不樂意了。要不是她這個所謂的前女友,非轉學到雲上,還好興致地玩失蹤,他也就不會讓講臺上這位講課講得津津有味的大叔,給逼着來雲上就讀。
哼哼,而這裡的學生、老師,除了樣子好看外,件件都古怪。
想想就不爽。肖邦不再看在罰站的善柔,這個引起他壞心情的罪魁元首。
善柔感覺到肖邦不友善的視線,只是習慣性地不去理會。
剛剛的那一個夢,那個小孩。
她不是第一次夢見。
只要一夢見他,她就會忘了自己是誰,所以,她……
無法確定,老師喊的是不是她。
是她。
因爲全班睡覺的只有她,在雲上,不守紀律的學生,都會被“處理”掉。
曾經的一個傳說,有着一頭紅髮的少年,揹着他的七尺長劍,遊走在邊緣,將一切大礙風景的角色清除。
一個火焰般俊美的少年。
等等,她可不會幻想他的出現。
誰期待死亡呢?自殺的人,不也是在期待死後的永生……但,入了地獄,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知道自己違反了課堂紀律,不安,極度的不安籠罩着她。
可每每夢見的那個孩子,他說的,卻更能令她不安。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月……善柔是屬於我的名字嗎。不是你親口說的,我都不會相信。我是善柔嗎,月,我是善柔嗎?
一遍又一遍,她重複着問着自己,你是善柔,你是善柔,你是我的小善柔。彷彿有一個人在無聲地回答。
“啪嗒”門開了。
課堂的注意由黑板,轉到了門邊。
一人,是一女孩,手還拉着門把,立着。
衆人平靜,大叔和肖邦則驚愕。
女孩,一頭,漆黑的秀髮,溼漉漉地披散在肩頭,往下,“滴答,滴答”,分不清是水,或血,在空中跳舞。
她甩了甩頭髮,幾滴含着鐵腥味的水珠,飛濺到臨近的同學臉上。接受“沐浴”的同學仍是維持着酷酷的神情,伸手,抹掉,而已。
女孩說:“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因爲洗頭。”
大叔說:“把頭吹乾了,再來吧。”
肖邦:“……”
“好。”女孩退出教室,把門重新合上。
大叔看,女孩站過的地方,勾勒着兩隻腳印,那是油作的。
老師…我想…洗幹…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