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哥哥,
你喜歡我嗎?
月哥哥……
少女拖着沉重的鐮刀,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黑貓尾隨着她,是生怕少女發生意外, 也怕她再傷其他人。
目前的她, 還不能太招搖撞市。
她還需要更加成熟, 像果子一樣成熟。
“善柔同學?”
“嗯。”是大叔, 她們班新到的數學老師。
少女迷惑地瞅着大叔, 和他身後的男孩,那個是叫肖邦沒錯吧。
他是在叫自己嗎?
是吧。自己記得他,他也應該認識自己, 不會叫錯的,不是嗎。
肖邦見她一臉的困頓, 頓時來了氣, 有些粗魯地拽起她的細手:“拜託, 我們是在和你說話,好不好。”
早曉得攔不住大叔, 不然,打死他,他也不想和這女孩扯上關係。
少女望着怒氣衝衝的肖邦:“你好像非常討厭我。”
哈,算她答對了,不是非常討厭, 而是非常非常討厭。
少女笑:“是因爲看見我, 讓你想到了另一個人。”
“……”她真是不可愛。肖邦心虛地鬆開手, 想退到了大叔後頭。然而少女不同意, 簡單地放過他。她反握住他的手, 拉到自己的額頭前,輕輕地合住。
“其實你是很愛她的吧, 越是愛所以越排斥。像你這種花花公子,最討厭的莫不過是讓你無法把握,甚至捉摸不透的女人。”少女甜甜地笑,手上的動作卻是冷漠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氣得,也或其他,肖邦漲紅了臉。
“我沒有胡說八道哦,你喜歡麻雅,你其實是爲了她纔來的,卻騙自己是爲了往上爬。”
少女的雙掌推了他,沒有用力地一推,肖邦就整個人朝後跌去。
“你們愛回哪就回哪。”少女似警告,又似寬慰,“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而且,這裡也沒有你們想要的……人。”
繞過他們,她要走遠了,是不急不緩地走掉。
大叔,還是喊住了她:
“那你呢,你想要的人呢!你殺了他嗎?”
少女停住,沒有回頭。
她一手扣緊了鐮刀,人類是看不見這傢伙的,除非,他要死了。黑貓躍上少女的肩頭,它認識肖邦,卻不知道大叔,可感到驚訝,人類應該是看不見死神的鐮刀,也除非他不是人。
大叔上前,奪下那把飲血的“兇器”:“我要是偵探,我現在就以涉嫌謀殺押送你去自首。”
少女昂首:“我殺的不是人。”
言不是人,他是非人。
“而且……”少女微笑以對,“你本來就是偵探。”
“……”
這一回,大叔沒再阻止少女的離開。
“喂。大叔,你就這麼讓她走了嗎。”很不奇怪,肖邦也能看得到這把鐮刀,“這真是……”大叔大力揮了揮鐮刀,輕笑數聲:“這玩意還不是普通的重。”
“嗯……”
問題的重點是這個嗎?肖邦很想問。
他剛剛差點被善柔身上散發的壓迫感震得交代心裡話。
心裡話?
什麼心裡話?
他愛麻雅?
怎麼可能!
不要開玩笑了!
肖邦沉下那張俊顏,不再如往常那般吊兒郎當。
少女回到家,打開了玄關的燈。她脫下鞋子,穿上舒適的拖鞋,將書包擺在門口的櫃子邊。略帶疲憊地走進寬敞的裡屋,她怯生生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等她的月。
月的表情,一如平常,細膩溫柔。
可是,她仍不敢像往常那樣,跑過去和他撒嬌。
見她呆在原地,彆着臉,有意想避開他的視線。
月無奈地聳肩:“是要我過來嗎。”
“哥哥。”少女失聲,走到沙發的另一頭,“我殺了言學長。”
“……”
“我殺了他,還毀了他的容。”
“我知道。”月將她整個拉過來,讓她坐在他身邊。面對着她,他擡起手,慢慢摸着她蒼白的臉,“你不是回來了嗎。”
她回來,也是一個賭,賭自己在月心中的位置。
也是在賭一個奇蹟。
少女流着淚:“哥哥,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對他……”
“噓。”月伸出手指,堵住她接下去要說的話,“我們別管言了,反正他已經死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哥哥……”她困惑地看着一改態度的月。
“我們還有其他事可以做。”月按着她的後腦勺道,他的眼神令她害怕。
“不要!”徹骨的寒意,使少女猛地驚叫起來。
他脣角噙着冷笑:“你不是很期待我對你做這種事?今天,我就成全了你。我的小善柔……”
“不要,不要這樣,月,不要這樣……”不是的,不是的,她沒有想要這樣!她真的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啊,月哥哥!
善柔哭喊着:“我是真的喜歡月,真的喜歡!”
“別和我說喜歡!這話讓我聽得噁心!”他抓住她的雙手,反轉至她的背後扣住,在聽到少女的告白,他愈發覺得憤怒,乃至嫌惡。
她是他的人偶,即便裡面裝着他妹妹的靈魂,同時又擁有着世界主人的一半靈魂,但她的情感,依然是他造的附屬品。
假的,人偶的情感都是被灌輸的。
可有可無,不多不少。
嘴裡喊着喜歡他,卻殺死他愛的人。
小善柔,你讓我如何相信你說的?
你要讓我如何懲罰你?
……
月哥哥,這花叫什麼名字啊。
啊,“月下美人”。
這名字真美,和哥哥的人一樣。
你呀,嘴巴就是甜。月故作着傷腦筋的表情,輕輕颳了刮小善柔的鼻子,“月下美人”夜裡開花,到黎明就凋謝了。
那我們太幸福了。小善柔笑得甜美,可以如此之幸地遇見花開的時候。
是啊,我們會一直幸福的。月微笑地指着夜空下的曇花,仿若起誓,她與他的背後,亦是浩瀚無垠的天,和璀璨閃耀的星。
但,那曇花只有一現。
幸福,比起那時光,如是無法挽留。
……
月離開了她,他理了理亂了的衣服,靠到另一張沙發上。
以手掩着面,默然,他甚至連一眼都不願看她。
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少女沒有言語,沒有哭泣,沒有比她更像娃娃的娃娃了。
奇蹟,是爲了讓你絕望的工具。
她不恨言,不恨哥哥,不恨自己,不恨命運。
再細想,那還有什麼可以讓她怨恨的?
怨恨……
“對不起,月。”少女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對不起。”
“……”
不能哭,不能哭。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你哭得再厲害,他也不會心疼。但是,善柔咬着指甲,咬着咬着,“噗嗤噗嗤”上冒的又是血泡。我的心好疼好疼……能允許我哭嗎,一分鐘也好。
我可以把哭的理由,當成是考試不及格,被老師批評,被同學嘲笑。
無聲的淚,落滿殘破的衣裳,也不會再有人摸着她的腦袋,哄着說:“乖乖,我的小善柔,不哭了哦。”
月,告訴我的光,在哪兒?
爲什麼我越來越冷,我的眼前越來越暗……
光,在哪兒?
我們會一直幸福嗎?
月哥哥……
“她”甦醒了過來,而善柔完完全全睡着了,宛若一個公主,依着她的夢,安靜地躺在一座虛構的古堡,陷入了沉睡。
月,對不起,是我錯了。
“她”終於褪掉了禁錮她的枷鎖,呼啦呼啦地轉了一圈,卻發現身上的衣服竟然破敗不堪,“她”不禁怒火中燒:“哼,月,瞧你乾的好事。這就是你對我的迎接方式?”
月面無表情地單膝跪下,將頭低得很低:“不,請原諒我……”
“她”好心情不予追究,重獲自由,有多麼得不容易,想到自己如今得寄居在這個人造的軀殼裡,哈,這都拜櫻所賜!“她”在這裡僅僅只有二分之一,不夠,不是全部。雖然想試着恢復原來的容貌……
不行,“她”收斂了靈力。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容樂觀。
“她”得先調理好自己,嗯,至少得先熟悉這個陌生的軀體。
月仍低着頭,言死了,自己不用再追着那人的背影。
小善柔也回不來了,這個註定讓他憎惡一輩子的少女。
手背上,卻溼了,一滴,兩滴,亮晶晶。
親愛的,你是在爲誰悲傷?
是言……
還是那個嚷着自己“月哥哥”的人偶?
窗臺旁的黑貓只看得見,星空下,那朵月下美人在流淚。
一滴又一滴,落滿花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