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
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儘管不是夜賽,但山姆-布拉德福德還是友善地走了上前,與陸恪握手問候,表示了對眼前這片金色海洋的敬意,相較於其他轉頭就走的聖路易斯公羊球員們來說,這是布拉德福德的個人選擇。
陸恪真誠地表示了感謝。
緊接着,轉過身,陸恪走向了球場正中央,與其他隊友們集體匯合,所有人整整齊齊地排列成三列,進攻組一列、防守組一列、特勤組一列,主力和替補全部都不例外地出現在了球場之上,然後紛紛高高舉起雙手,展示着自己手上和身上的金色配飾,面向着觀衆鼓掌表示感謝。
北面。西面。南面。東面。
整個燭臺球場的所有觀衆也不約而同地集體起立,紛紛揮舞着自己手中的應援圍巾以及其他應援物品,然後球場之中就再次激盪起那一句耳熟能詳的應援口號,簡單卻直接,熟悉而有力,展現出了屬於這座球場、這座城市特有的堅韌與激/情:
“戰鬥!不息!”
他們是九人。他們是戰士。寧折不彎、不屈不撓、永不言棄!
“戰鬥!不息!”
他們是緊緊團結在一起的淘金者,在祖輩的引導之前來到了這片土地之上,開創一個全新的世界,創造一個屬於他們的生活,再多的困難、再多的苦難、再多的挫折,這都無法擊潰他們,如果命運是註定灰暗的,那麼他們就用自己的雙手撕開一道縫隙,感受着陽光的明媚。
“戰鬥!不息!”
那股昂揚的鬥志、那股澎湃的熱情、那股不屈的意志,再次點燃,熊熊燃燒!不僅僅是因爲達陣,不僅僅是因爲勝利,而是深深地隱藏在血液之中的基因,他們是鬥士!他們是勇士!他們是戰士!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
瑞恩-鮑德溫靜靜地安坐在輪椅之上,在自己意識到之前,眼眶就開始微微發熱,滾燙滾燙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一片金色海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卻如同火山岩漿一般在血管之中汩汩翻滾沸騰着,這種感覺,真的太美好了:
在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病症折磨之中,他的肌肉已經漸漸開始枯萎,意識和神經正在慢慢地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曾經那些習以爲常的動作都已經變得無比艱難起來——他必須用盡全身力量才能夠握緊拳頭。
但是現在,他的肌肉再次感受到了淡淡的暖意,就彷彿身體被放大成爲了一個宇宙,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動都能夠清晰地掌控到,就連毛髮粗細的神經也可以準確地伸展收縮。他又再次擁有了身體的主動權!
震耳欲聾的應援聲在病房之中迴盪着,瑞恩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嘗試着握緊拳頭,手指頭依舊無法完全伸直,手掌心依舊肌肉僵硬,即使是稍稍一點點用力都必須消耗無數的能量,指尖不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用力。
再用力。
瑞恩依舊沒有辦法自如地握拳,但這一次,他卻沒有放棄,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拳頭,咬緊牙關,在大腦之中持續不斷地發力,近了,更近了,僅僅只是一個握拳的動作卻讓整個身體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就彷彿是大腦與身體之間的一場戰鬥,即使困難即使艱辛,他依舊拒絕繳械!
終於。
指尖終於蜷縮在了掌心之中,用盡全力地握緊,再握緊,將自己的命運牢牢地掌控在手心裡。
然後,高舉右手!
“戰鬥。不息。”
瑞恩的聲音依舊含糊不清,咬字都無法準確地完成,區區兩個單節都無比艱辛;但他還是倔強而頑固地舉着右手,一遍再一遍地呼喊着,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的束縛,如同雄獅覺醒一般,咆哮出了靈魂深處的不屈意志。
“戰鬥!不息!”
嘶吼!再嘶吼!
一聲接着一聲,持續不斷地咆哮出聲;一次接着一次,連綿不起地爆發激/情,昂揚的鬥志開始強力擡頭,並且節節攀升,彷彿就連靈魂都開始燃燒起來,喊着喊着,淚水就這樣衝破了眼眶的束縛,狼狽不堪地打溼了臉龐。
可是,嘴角的笑容卻久違地再次綻放開來,肆意而璀璨地綻放着,然後忘乎所以地嘶吼着,“戰鬥不息!戰鬥不息!戰鬥不息!”
就這樣地,瑞恩加入了燭臺球場金色海洋的行列之中,從靈魂深處發出了不屈的咆哮,他不服輸,他拒絕服輸,他是一名九人,永遠高高昂起頭顱地挺胸迎接戰鬥的九人,他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再次和命運交手的準備。
站在斜後方的喬納森注視着眼前一幕,無論是電視屏幕裡的金色海洋,還是忘我咆哮的瑞恩,那股冥冥之中契合起來的韻律是如此美妙又如此動人,以至於喬納森的眼眶再次微微泛紅起來,着實狼狽。
爲了避免自己更加窘迫,喬納森也緊緊地握住了雙拳,跟隨着瑞恩一起呼喊起來。
但這裡終究不是燭臺球場,喬納森難免有些害羞。缺少了同行小夥伴的陪同,現在置身於安靜的醫院環境裡,張開嘴巴之後,還是有些拘謹和擔憂,萬一自己的喊聲打擾到了其他病患,萬一他們的噪音造成了不良影響,萬一他們驚動了正在休息的住院病患……那怎麼辦?
可是瑞恩卻絲毫不在意,就這樣忘乎所以地呼喊着,一聲,再一聲,如此孤單如此單薄如此微弱,卻始終不曾放棄,堅持不懈、堅定不移地發出了聲音,將自己的氣勢一點一點地往上提升,那瘦弱的肩膀此時看起來卻是如此挺拔。
喬納森漸漸地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當聲音衝破喉嚨呼喊出來的那一刻,嘴角的笑容也不由綻放了開來,心情就這樣上揚了起來,乘風翱翔。
“戰鬥不息!”
喬納森和瑞恩兩個人就如同傻瓜一般,振臂高呼、齊聲吶喊,四目交接之時卻雙雙亢奮起來,恍惚之間,他們彷彿又回到了燭臺球場,加入了所有九人的行列,盡情地享受着比賽、肆意地品嚐着勝利。
區區兩個聲音,似乎並不顯眼,但在安靜的住院部之中還是凸顯了出來。
陸陸續續地,住院病房之中的家屬們都紛紛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着走廊裡的動靜,原本在護士站之中的值班護士立刻就小跑着出來,又是道歉又是喝止,竭盡全力地試圖控制場面,在騷亂蔓延開來之前,及時止損。
“等等,等等。”
出人意料的是,卻有旁觀者喊住了護士,眼看着護士來不及反應,走廊兩側的其他旁觀者也都紛紛出聲幫忙,“等等。”
護士終於完成了剎車,稍稍顯得有些不耐煩地反問到,“怎麼了?”
“就這樣吧。”
“就讓我們好好享受今天這場勝利吧。”
“那就是瑞恩-鮑德溫,不是嗎?”
“這是屬於他的下午。”
“我們也特別喜歡今天這場比賽,就讓大家享受一下吧。”
“就是就是。”
嘰嘰喳喳的聲音此起彼伏,護士的腳步已經完全停頓下來,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這羣病患家屬,“這……這不行的,影響到病患休息,怎麼辦?”
家屬們都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最後居然是一個推着吊瓶架的病患走了出來,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還有什麼比一場勝利更加讓人感動的呢?居住在這裡的病患,幾乎都是正在走向死神躺着等死的傢伙,也許,我們都需要一點激勵,不僅僅是瑞恩。上帝,老實說,我有點嫉妒瑞恩,如果這勝利,斑比是爲了我而戰的話,那該多好。”
沒有人再說話,走廊重新安靜了下來,鮑德溫兄弟的聲音又一次變得突兀起來,“戰鬥不息。”
那激/情澎湃的情緒在房間裡激盪着,從緊緊關閉的病房門板泄露出來,微弱卻堅定,然後就可以看到那名病患拖着自己的吊瓶架,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門口旁邊,緩緩地依靠在了牆壁之上,似乎需要一點支撐才能保持站立,他用耳朵悄悄地貼着門檻,靜靜地傾聽着。
他輕聲呢喃着,“戰鬥不息,戰鬥不息。”
但聲音着實太過輕微,旁人根本聽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嘴型,完全無從判斷,可是他的表情卻透露出了一抹安然和愜意,似乎正在享受着這樣的時刻,如同一個將死之人貪婪地呼吸着生命的氣息,用力些,再用力些。
其他人都不由愣在了原地,包括那名護士。
靜靜地,心情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明媚起來,恍惚之間產生了一種錯覺,籠罩在住院部上空的陰霾似乎悄然撕開了一條縫隙,灑落下了金色陽光,暖洋洋地讓人放鬆下來,讓人忍不住開始探頭望了過去,聚集到瑞恩-鮑德溫的病房門口,注視着病房之內的那個小屏幕,靜靜地注視着那一片璀璨而耀眼的金色海洋。
其他病房之中乖乖躺在病牀之上的病患們,不由閉上了眼睛和嘴巴,讓聽覺的觸感放大,細細地捕捉着空氣之中涌動的那一絲希望,哪怕只是一絲無比微弱的希望,他們也緊緊地、緊緊地用雙手抓住。
生命是一個奇蹟,沒有人應該輕易放棄。即使是命運安排好的生老病死,在放手一搏之前,也難以輕言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