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聯誼會過了好久千呼萬喚始出來。

相親大會和武林大會一樣熱鬧,對於教育系統衆多的雲英未嫁平日裡端着姿態爲人師表不敢造次但是內心蠢蠢欲動的女性老師而言,選擇一個醫生作爲丈夫是多麼合適的人選?而對於整天和病人打交道逼不得已三班倒習慣了吃了上頓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下頓的醫生來說,有一名擁有正常作息時間並且擁有寒暑假的老師作爲伴侶也是一個多麼恰當的搭配?

我穿着樸素,靠在牆角,看那些男男女女,倒也不是清高,就是覺得如此目的明確的接近,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不過我接受不了,有人接受得了,我拿着一杯果汁正喝着覺得腸胃十分舒展,有人在背後拍我的肩膀一下,嚇得我被一口果汁嗆到,拍着胸口咳,轉過身去尋找罪魁禍首,嘿嘿,那人還挺樂。

瞪她一眼,很是義憤:“夏老師,你幹嗎哪?”

“這樣子就嚇到了?嘿,瞧你平時膽子還挺大的。”她手裡握着和我一樣的果汁,喝一口,看來和我一樣的享受,“我跟你說,張樂,你這種未婚青年呢應該到對面去,看到了沒有,男人最多的那裡,喏喏,那幾個女的也過去了,你呆在這裡有什麼用?教育局用心良苦的,這種角落是爲我這樣的已婚婦女準備的。”

“夏姐,還真不是我跟你頂嘴,你知道這是教育局用心良苦,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你當我願意來?我們學校和你們學校那情況不一樣,我再不來,就只剩一羣會跑步的老爺們了,我那是迫不得已。”

“體校有那麼糟糕嗎?”

“這次不是說30週歲以下的年輕人都來麼,我們學校轉一圈,就仨。”

“哈哈……”我掩着嘴巴笑,臺上的主持人已經到位,正在說一些聽來很有趣實則很無聊的話,然後眼光四處瞟,驀地看見門口進來一個人。

夏新也看到了,把手高高舉起:“嗨,這裡。”

許錦元是我見過的少有的十分注重自我形象的男人,這樣的場合,就是不太張揚卻做工精緻的絲絨西裝,休閒襯衫,不打領帶,一到我們身邊就跟我打招呼:“你好,張老師,又見面了。”

夏新看我倆一眼,打趣:“喲!許醫生,不錯啊,連張樂你都認識。”

“張老師上次陪她一個學生來看過病。”他輕描淡寫的解釋,“夏新,安東最近怎樣?”

“他挺好,能吃能睡,又胖了些。”這兩人明顯早就熟悉,所以我稍微往邊上挪開些,但是仍然不自覺地注意他們的談話,“你好久沒來了,昨天還念起你呢。”

“念我什麼?”

“問你什麼時候才能搞定魯嶽。”

許錦元眼鏡背後的眼睛又那麼一瞬間的點點火花,不過很快熄滅:“恐怕是沒機會搞定了。”

“怎麼了?”

“對手太強,最要緊的是人家沒看中我。”他的口氣是自嘲。

“噢——”夏新長長的點頭,“你見過那人了?”

“……”

“覺得怎麼樣?”

“怎麼問我這個?”

“我就怕魯嶽被人騙了,那丫頭其實可一點不精明,對方條件那麼好,到時候……”

“不會,要不我也不能這麼快撤退。”

“這麼有把握?”

“本來沒有,後來就有了。”

“在老朋友面前還神神秘秘的,得了,下次幫你介紹一個好的,喏,那裡好女孩多的是,你可以過去了,別在這裡打擾女人聊天。”

他果然走開,態度仍然是有禮,與我也打個招呼才走,見我奇怪着,夏新站過來:“別驚訝,那人在英國接受紳士教育,能裝,以爲這樣討女人歡喜。可是啊,人沒看上他。”

“嗯?”

“我一姐妹,本來我給他們作介紹呢,沒成功,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來。”

“哦。”

“哎,對了,張樂,你也沒朋友對吧?”

“別瞎操心。”

“女孩子到了你這個年紀就是要找個歸宿的。”

“行行,打住。”

“張樂,說起來自從上次和你一起去培訓咱倆認識的時間也夠長了,怎麼就不見你談戀愛呢?這年紀不找將來就不好找了,要求可別太高了。”

“我哪裡會要求高,就是緣分沒到。”

“也對啊,我那姐妹,我們都談戀愛如火如荼的時候她只說自己無人問津,要成了壓箱貨了,如今看上她的,真是個極品。說不定你也會的。”

“我那有那樣好命。”

我哪有那樣好命,我能把家撐起來就滿足了。

活動到一半,見到領導們一個個走了,男男女女們一對對穩定了,我也瞅個時機開溜,到門外,可巧,遇上他——許錦元。

大概是裡面有些悶熱,他把西服挽在胳膊上:“張老師也走了?”

“裡面太吵了。”

“也是,你到哪裡,我送你。”

既然已經坐過他的車了,我就不客氣了:“老地方。”

他愣一下,隨即微笑:“梅林陽光嗎?正好,我也打算去那裡。”

這次坐他的車他很安靜,沒有了上次咄咄逼人的氣勢,我反而不習慣了:“你上次說對了,我不該給那學生錯覺。”

“哦。”

“後來她對學校的處理反應很大,我一開始只想到她受到了傷害。”

“下次知道就好。”

“總之謝謝你地提醒。”

“小事情。”

我感覺出來他並不太想說話,意識到我似乎也應該沉默一些,於是只有發動機的聲音和窗外掠過的風景,要知道汽車的空間太狹小,低氣壓太明顯,容易讓人心情低落,過了那麼一會兒,我還是開口了:“心情不好?”

“啊?沒有。”

“你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失戀了。”

“這也能看出來?”

“其實是女人的直覺。”

“很可惜,我大概還算不上失戀,我甚至還沒有開始戀。”

“哦,那我多嘴了,對不起。”

“不過我有些心動,如今她琵琶別抱,你說我失戀也未嘗不可。”

“呵呵。”

“算不上心情不好,謝謝你的關心。”

這句謝謝,我聽出了別樣的味道,很禮貌,但是很客套,也就那麼一瞬間,我側着頭見他微微蹙起的眉毛,緊抿的嘴脣,那點點不可察覺的心疼就瀰漫開來,和着車廂裡的低氣壓,在我的血管裡繚繞。

我有點煩躁的把頭別開去看車外的世界,別人的愛情與我何干?可我憑什麼心又不甘。

那天下車是我第二次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我害怕自己血管裡面那點悸動,害怕因他而起的心跳。

可是天下的事情啊,哪能如我心意,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電話,媽媽打來的,說:“樂樂,小天這次學校裡檢查說心臟有毛病,你可要救你弟弟。”

我的頭疼起來,對着電話說:“我明天回來。”

然後,拉開抽屜,把存摺取出來,還有3萬多塊錢,只有三萬多塊錢。

爸爸那時候說:“你要非要去讀書,這家以後就得你來挑,要不就別去。”

我那時候頭也不回地拎着行李走出家門,再回去的時候是爸爸去世,本來就貧困,那時越加潦倒,我覺得老天都應了爸爸的話,這家好像只能我來挑。

我一個人,一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