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憑在醫院陪他的媽媽, 電話響起的前一刻,他們在交談,他說:“Lareina, 動手術吧, 或者去德國, 都好, I hope you get well soon。”
他的母親卻好像根本不在意這個話題, 問他:“和那個丫頭怎麼樣了?”
他愣一下,反應過來:“就那樣,挺好的。”
“那怎麼這些天都沒聽你……”
話沒說完, 鈴聲響起來,他匆匆的掏出電話走到陽臺上, 聽見一個生機勃勃的聲音:“姓馮的, 你這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一下子就有剋制不住的笑容在他的嘴角綻開, 他回答,輕輕的:“我在醫院陪Lareina, 你有什麼問題我們等下說。”
那邊的音調一下子降下去:“哦,好,那個,算了,對不起, bye-bye。”
這麼一堆話, 馮憑想, 大概也只有那個女人能連在一起說。他反身走進病房, Lareina正望着他, 突然說出一句話來:“大概,我應該去做手術的。因爲, 我想參加我兒子的婚禮。”
馮憑是想說什麼的,卻被母親的手勢打住,然後她繼續說:“別說那些愛情和婚姻並不一致的話,也不要說一切需要準備,或者我可以不在乎對方是誰,但我希望你幸福,能親眼看到你幸福,除非,你並不想我能夠經歷這一切。”
馮憑站着,久久的,忽而失笑。
他問母親:“Lareina,你說我剪頭髮好不好?”
“爲什麼?”
“因爲你動手術之後會做化療肯定也要掉頭髮,我剪了給你做伴,然後等你把頭髮留長了我也重新恢復瀟灑了我就去追求一個好姑娘給你做兒媳婦,滿足你做婆婆的夙願,如何?”
“還要追嗎?你不是都當衆宣佈了?你爸爸有什麼說法沒?”
“他能有什麼說法?”他說,“好姑娘當然要慢慢追。”
劉昕不明白自己怎麼又會和這個傢伙坐在一張桌子上面吃飯,本來只是拿着支票憤憤地跑來,結果看見他一個人坐在位子上面吃飯,認真的給白魚剔刺,在大大的大廳的小小的角落,燈光下面,竟然落寞的一塌糊塗,她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
馮憑擡頭看見她,招呼她坐:“吃飯了嗎?”
她搖頭,他就讓服務員添碗筷加菜,問她:“喝什麼?”
劉昕覺得莫名其妙,想要大聲質問支票什麼意思偏偏出口卻很小聲:“那個,幹嗎給我支票?還有,我沒準備陪你吃飯,你怎麼總是一個人吃飯呢?”
他看她站在那裡,安靜的,眼睛裡有小小的火苗,頭髮柔軟的垂在胸前,是一種真實的美,心裡忽然有一種久違的興奮,像少年時候見到喜愛的德國姑娘卻不敢開口的心跳,那時候他是所謂的華人、亞裔,在一堆金髮碧眼的人中間免不得的格格不入,所以心動也不好說,只好久久的,放在夢裡。馮憑捏着筷子敲一下桌子:“坐吧,我在這裡沒什麼朋友,難得有人陪我吃飯,我們可以慢慢說。”
她聽見“朋友”兩個字,有點放心,又有些微不可察覺的失落,不過總算肯坐下來,拿茶壺給自己倒水,對他笑一下:“現在能說啦,幹嘛給張支票?”
結果還是兩個人靜悄悄的吃飯,清蒸白魚味道好無奈時魚有刺,要慢慢地品嚐;松子甜豆清淡爽口,正合劉昕的口味;兩盅鵝掌湯汁濃純皮骨皆酥,入口即化;還有冬瓜盅野山菌湯,到最後劉昕拍肚子,說:“吃飽了。”還是沒聽到他對於支票的解釋,她想起來,直愣愣地看着他:“說啊。”
他隨手從她放在桌上的紙巾包裡抽紙巾擦嘴:“說什麼?”
“支票啊,別想就這樣忽悠過去。”
“誰忽悠你了?這是你應得的,那些照片,沒得大獎,所以對不起了塔霍沒法帶你去,但是入圍了,所以也有獎金,我和你平分,怎麼樣,覺得不公平嗎?”
她“啊?”一聲,呆呆地愣着,思索很久,一抹笑容就在臉上綻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覺得開心,因爲看上去她很真實的開心。
馮憑叫服務員結賬,然後看着劉昕轉頭的樣子,因爲吃飯而紮起來的辮子一下子甩在身後,靜靜地,那麼一秒,長長的,那麼一瞬。
大概是意識到了那種注視,劉昕回頭來正看見他的目不轉睛,兩個人突然都有點赧然,她嗔怪般地回瞪他:“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他微微笑起來,旭日一樣的灼灼目光:“從前還真沒發現,確實很漂亮。”
後來在門口告辭,他斜靠在車上,依舊是那輛森林人,轉頭問她:“送你?”
“……恩,不用了。”
“上車吧,還能吃了你?”
“我家,我姐……”她有點語無倫次。
他於是笑得更加細密起來:“別介啊,我也不是不能見人。”
“誰要你見人了,我……”劉昕急巴巴的解釋,擡頭忽然見到馮憑貼自己站着,頭略低,此刻幾乎和她撞到,那眼神眯起,極具誘惑,她不自覺的吞了口水,然後,一切就自然而然了,擁抱,接吻,在初起的路燈的燈光下,兩個人,懷揣着心跳,貼在一起。
劉昕喟嘆,在網絡上:原來接吻是這樣的滋味。引起一片驚歎和好奇。
然後,她卻無聊起來,關電腦躺在牀上,數綿羊,數心跳,一會兒抱着被子蓋住頭,一會兒又坐起來開燈,夜晚忽然變得悠長又激越起來,電話響起,她匆匆地接:“喂……你到醫院啦?”
電話忽然就斷了,她莫名其妙,去翻看號碼,竟然是不認識的,才意識到自己弄錯了大約把人嚇到了,想想沒有撥回去,在黑暗裡靜靜地等着,過許久才響起來,這次她學乖了先看號碼,是馮憑的,接起:“喂——”
“睡覺了嗎?”
“恩。”
“那就睡吧,我晚上在醫院。”
互說再見,劉昕笑自己居然依依不捨,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當然,那一頭也有人笑,說:“Leo,這個髮型不錯,很清爽。”
他就用手隨便抹兩下頭:“隨便弄得,現在,你要兌現你的承諾,動手術,配合醫生把病治好。”他停頓下來,“他也希望你能早日康復。”
他的母親有和他一樣平和的笑,拍他的手:“那麼我的兒媳婦呢?”
“這你不用操心,該有的自然都有。”
“劉昕,這名字不錯啊。”
他忽然挑眉:“人也不錯。”